次日,来生泪很早就醒来,她醒来后又帮双母洗菜生火,双母见她小巧可爱,也是十分喜欢。诸葛天是起晚了些,因为昨夜的脚疼折腾了他一夜,夜半三更才睡着的。双父是一大早就外出务农去了,晌午饭食时间才回。
他们吃过午饭,便辞别衣家,双梓木是不舍的,到底是孩童一气,又难得遇见外人,所以格外难过。双父双母虽然相留,到底还是不便,双母又给他们几多馒头路上吃,他们便拜别上路了。
诸葛天的腿还不是很灵活,来生泪也不敢离他自顾自己观光掠景,一路扶着他。也将半天路便到了往来镇了,——往来镇,——故乡,不知不觉自己竟然离开这里半年多了,以前是不知故乡愁的,岂料阔别两季,竟这样的眷念,这样的渴望归来。
他们到往来镇的时候,已是黄昏,薄雾冥冥,烟屡缭绕。镇街上人已渐稀,诸葛天站在镇头,看着那往来稀疏的身影,不知怎的莫名起来。他已经离开家半年多了,都不曾捎信回来,也不知如何捎信回来。父亲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儿了,他难过的低了头。
来生泪看着他,知他是想家了,自己又没有家,没有过思乡之情,不知道怎么安慰。诸葛天寻步走着,走了好久了,诸葛天在那往来镇都绕了几个来回,却不停下来,仿佛中了魔一般,找不到方向了。天已经全黑,来生泪道:“小天哥哥,我们……我们去哪里?”诸葛天听到来生泪问他,才回过神来,自己看了镇的周围,已经寂寥无人了,除了几家开门的客栈和酒肆之外,许多门店也都已经关门了。
他沉思好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回家吧,天黑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回去了怎么办?不回吧,却又不知投宿哪里。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突然从侧面开门走出来一个和来生泪差不多大的女孩,提着灯笼,说道:“爹,我去买蜡烛了。”里面的人道:“好的,快去快回!路上小心。”那女孩道:“知道了,爹。”
诸葛天听得出来,是曹太夫之女曹麟儿,曹麟儿正蹦跳过来,猛地看见诸葛天,先发了一怔,惊的把灯笼扔在地上,转身飞跑地进门去了,还一面喊道:“爹爹,爹爹……”曹太夫见自己女儿刚去不久,又折回来,连灯笼都不见了,看她喘气惊慌,忙问:“麟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曹麟儿喘了半日气,忙吞吞吐吐地道:“爹,我……我刚才在门口看见……看见小天哥哥了,他……他和一个女孩!他……他们就在外面!”曹太夫听罢,也不觉一阵惊雷,慌的问:“麟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曹麟儿惶急地点点头道:“嗯嗯,是真的,他就在我们门口。”曹太夫听罢正想让曹麟儿带他出来。
岂料他们刚到门口,诸葛天便携了来生泪到门口了,曹太夫一看,惊得目如洪钟,忙忙地迎上来,携了诸葛天的手,问:“孩子,你……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去哪了?”诸葛天听罢愧疚地道:“曹太夫,我……”曹太夫看见诸葛天身旁多了个女娃,不觉又问:“这位是?”诸葛天道:“哦,她是我朋友,叫来生泪。”来生泪见说,急忙地拽紧了诸葛天的衣褶,喊道:“曹叔叔好。”
曹太夫见她明目皓齿,乖巧伶俐,举止言语不俗,却有几分奇异,目她不是本地人,却又是哪里人呢?曹太夫忙领了他们进屋,让座进茶。又叫曹麟儿叫她母亲备下饭菜,曹麟儿应了一声,自己出去了。曹太夫又问:“小天,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我们都很担心你!”诸葛天听罢低了头,半晌说道:“曹太夫,说来话长,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夜我在梨香书院睡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荒郊野外,是小泪叫醒我的……”
末了,诸葛天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大半年来的经历述说一番,只不讲他已经修道之事,曹太夫听后点点头。诸葛天顿了一刻,似有愧疚地问:“曹太夫,我爹……他还好吗?”这一问使曹太夫不觉犹如芒刺在背,浑身一颤,曹太夫尴尬地笑道:“你爹他……你明日回去便知了。”说完曹太夫把话岔开了。
曹太夫又看着来生泪,却也奇怪,因为他看来生泪面相容貌,言谈举止之间,并不像山野村居子女,若是镇里官宦巨贾之家,也都不足,非帝王宰相后裔不可,可她却又不完全,自身透露出的又增添几分山间野村子女之蛮气,度其面目气质,仿佛并非人间子女,自己不禁奇了怪。
曹太夫道:“你家住哪里,怎么会和诸葛天出现在那荒郊野外,又怎么不回家去?”来生泪见问,却也不避讳,说道:“我没有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荒山野岭。”曹太夫一听,愈发奇了怪了,因为自己之前是曾经见过许多奇闻怪事的,妖魔鬼怪也是略有所闻,仙界轶事,虽然不曾见到过,却也常常听人说起。而况他知诸葛天出生之时的情形,非妖即仙的。而他消失半年多,整个梨香书院瞬间夷为平地,毫无痕迹,这如何解释。
如此一想,自己反倒有些害怕了;但见两个孩子却都面容可亲,观之和善,而且礼数周到,并没有妖魔杀气。不是神仙是什么?曹太夫胡思乱想一番,虽然猜着了个七八分,却还是不敢断定。一怕破忌,二的话自己还并未有足够证据证明,三则即便为仙为妖,也应于他无害,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小小年纪又怎么会生有害人之心呢。
不多时,曹氏便整了满满一桌饭菜上来。来生泪是许久未有享受过这等丰富鲜美菜肴了,一坐桌旁便止不住要动筷,诸葛天看着她。因为在往来镇,晚餐属于正餐,需等家人到齐才开吃。来生泪见着,才把筷子退回去。曹太夫见着,却道:“不妨的,你们是客,而且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礼数,想必你们远路赶回,也饿了,我们就动箸了,不等你哥哥曹熙然了。”
曹麟儿道:“爹爹,可是哥哥是去采药啊。”诸葛天听罢,知道曹太夫还有个儿子叫曹熙然的,是曹麟儿的哥哥,和他差不多大,自己也见过几面,今日上山去采药未回呢。遂说道:“不急的,曹太夫,等熙然回来再吃吧。”来生泪见着,也道:“是呢,我也不是很饿,再等等吧。”曹氏听他俩如此,而且她向来极喜欢诸葛天的知书达理,现今又这番顾全,不觉更加喜爱三分。
曹氏乐呵呵道:“也好,也好,小儿上山采药也快回来了。”话语间,只听见门外一声“爹,娘,我回来了。”曹麟儿飞的跑出去,喊了一声“哥哥”,便和他一起卸下装满各种新采草药的背箩,用葫芦瓢给他舀一瓢水洗手,他自己到房内去换了套衣服出来。却见是素衣翩翩,衣冠楚楚,绾髻束发,面容俊俏,细长眉毛,鼻梁高挺,双目清明,观之斐然。
曹氏似嗔怪地道:“还不快来吃饭,都回来这么晚,下次不必这样,天将黑就回来。”曹熙然道:“知道了,娘。”曹麟儿赶紧过去给他端碗取筷,他过来坐着,却发现桌上是多了两人,其中一个是认得的,另一人是,他看着:
垂鬟分肖髻,瓜子桃红脸,双眸含情似水,紫唇微启若朱,肤如凝脂,面似雪霜透红;上着一袭浅粉红花纹衣,内合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蝴蝶流苏浅绾;神情淡若,却又窈窕可人,嘴角勾起,笑若嫣然。
这是他从未见过之美,只不知冒然到自己家里来了,他又见诸葛天坐上,曹太夫忙给介绍:“熙然,你坐,我给介绍……”来生泪却道:“我叫来生泪,是小天哥哥的朋友,你叫曹熙然,对吗?”曹太夫见她未几先说,全无陌生颜色,自己愈发纳罕。曹熙然见来生泪这番主动,自己倒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唯唯地道:“哦哦,你好,我和诸葛天也是好朋友,好玩伴。”
曹氏见他们都是小孩形状,却都毫无隔阂猜忌的,愈加欣喜。忙忙地道:“好了,好了,都饿了吧,先吃饭。”来生泪早就等不及了,这样的饭菜是自杨府之后第一次的!她准备大快朵颐,却又先偷偷地看了看自己旁的诸葛天,见他温文尔雅,礼节有数;又看看自己,仿佛久饿的小猪仔,不觉尴尬的偷偷地学着诸葛天来。
曹氏见着,知她形状,说道:“你不必拘谨,在这里就当家里一样,小天,你自己也不必拘泥了,都是自家人。”诸葛天说:“知道了,谢谢曹伯母。”来生泪也说了个“知道了,谢谢曹伯母。”众人见状,皆笑起来。
饭毕,曹太夫又和诸葛天闲聊半刻,便安排他们入睡去了。来生泪却睡不着,他见到曹麟儿了,又兼之前诸葛天说的曹麟儿是他的知己,而且那曹麟儿虽然和她一般大小,却是生得落落大方,面目可亲美丽,又比她懂事,她自己有些不安起来。
想起自己许久未用法术了,倒不如就此探个究竟,她屏气凝神,窥测了一下,见诸葛天也在床上辗转反侧,未曾入睡,他双手合在后脑勺,目光盯着天花板,久久不动;来生泪不觉可笑,看来是同病相怜的。他又窥测了一下曹麟儿,见她也没有睡,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样子很不安,此刻她正侧歪着头,右手枕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她又窥测了一下曹熙然,见他熟睡了,知是白天采药累着了。
她觉得无趣,好奇地想窥测一下曹太夫,因为他发现今天曹太夫有点异常,似乎不是很喜欢她。她忙闭目一测,见曹太夫和曹夫人在枕边,也没有睡,他们似乎在讲话。来生泪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只听到曹夫人道:“我们怎么跟他说?”曹太夫道:“我也不知道,只怕他承受不住打击。”曹夫人道:“是啊,也不知为何他就是命比较苦,还没出身便没了娘,现在又没了爹,他这下如何是好?”
曹太夫叹了口气,只不说话,曹夫人道:“要不我们把他留在家里,我看他倒和我们麟儿挺般配的。”曹太夫道:“只怕不成。”曹夫人道:“怎么不成?”曹太夫道:“他……哎,算了,看机缘吧。”曹夫人道:“难道他喜欢那小女娃?”曹太夫道:“也不是这样说,他们都还小,而况他父亲又不在,将来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曹夫人道:“那明日怎么办,他若回去,该如何?”
曹太夫听罢,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明日再说吧,睡了。”曹夫人也无趣地翻身睡去。
来生泪俱听得明白,其他的她不解得,但曹麟儿的事情,分明与她厉害,自己心觉不爽,横在床上,抿着嘴,盯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