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掖城。
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外一望无际的天空被成千上万支腾腾的火把照的发红,火光下是一张张杀戮的面孔,世间静的只剩下噼啪声。
蓦的,一道闪电自天边划过,惨白的光只在一瞬间掠过了大军头顶,打在了被油擦的锃亮的一副副铠甲上,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渐渐的照出了攻城车、抛石机、巨大的犀角等重型装备。
掖城城墙上,上千只火箭一字排开,早已蓄势待发,滚石器也已经埴满了一个人高的石头,只等着一声令下,射向城外那些黑压压的人群中。
秦关一役,烈武候射驮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景国帝都东面的第一道防线,趁着士气高涨,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西进,西明候率军自水路取道陵江直奔稀水亭。昌荫候率军横穿燕山进攻燕城,而射驮则亲率大军直达掖城,将整座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射驮身居中军,身披轻甲斜躺在行军榻上,吃着千里之外急送的葡萄,听着阵前士兵不断的对着城墙上方的辱骂。
大敌临城前,掖城守将冯之敬就已经严令不许出城迎敌,凭借无坚不催的城墙他已经挡下了敌军的数次攻击。
冯之敬如此畏缩并非怕死,而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够解掖城为危难的人。
射驮几次攻城未果,无耐只能使出激将法逼迫对方出城迎战,几日下来不停的有小股士兵轮翻跑到城墙下嘻骂、挑衅,早以将冯之敬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内容之中充满了不堪入耳,对此冯之敬只是淡淡一笑:“由他们累着去,我又不会少什么东西,如果我们中计那就是我对不起城中的百姓了”。
一开始守城的士兵实在听不下去,几次冲动想杀出去,均被拦了回来,怒火之下将那些不知死活的兵痞射成了一只只剌猬,但连续多日下来,到最后也懒的打理他们了,任由他们怎么叫喊,城墙上的士兵只是漠视的看着,时间长了,反倒是这些兵痞口干舌燥,只能悻悻而归。
“候爷,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再拿不下此城,军心必会受损呀”一个身材精瘦,留着两撇羊角胡须的军师走到榻前,远远的望着前面高大连绵的城墙,一副想要上前啃石头的表情。
“老胡呀,稍安勿燥。”射驮从待女手中的托盘上拿下了两杯酒,其中一杯给了军师,自己那一杯则一饮而尽。“他冯之敬这么多天都龟缩在壳里不敢出来,想必是见了我们的大军吓的腿都软了吧,真不知道帝都的那些老匹夫怎么想的,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城池交给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景国也真该改朝换代了。”
“可是……”军师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美酒,却一点喝心思都没有“可是候爷,我们的粮草不多了呀,后方辎重总是被截掠,再加雨水越来越多,我怕时间长了,将士兵无心恋战呀。”
“粮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前几天我已经派出精骑三千专门负责护送任务,想必辎重近两日便可到达,至于攻城嘛,他冯之敬既然不敢出来,那咱就围死他,掖城近十万人口,没有了粮食我就不信饿不死他们。”射驮手中晃着空空的酒杯,眼神早就瞄向了半跪在地上的待女,眼神只剩下待女衣领处的那团白色。
“可是……”
军师话刚到嘴边,就被射驮挥手打住,一脸不耐烦的说道:“老胡,你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围城之计就这么定了,谁敢有异议,军法处置”
“可是……”
射驮起身从榻上走到军师身边,一把搂在他的肩膀上,嘿笑说道“别老可是可是的了,咱们为了天下百姓这么辛苦,不就为了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嘛,传令下去,今天就到这儿了,咱们回去喝酒去”
射驮重躺回榻上,被几位大汉抬向了大营,转身之际,他的手还偷偷摸了一把刚才那个待女的屁股。
这一切都被军师看在眼里,心里是又气又急,身边的大军随着收兵的号角吹起一哄而散,都急不可待的冲向自己的营部。
其时,天空又是一道惨白,惊雷过后一滴接着一滴雨水从天而降,越来越急,越来越密。急着回去享受美酒的士兵跑的更快了,更有甚者拿着军旗当做了雨具挡在头顶。而身后坚固的城墙上,那上千只火箭自始至终都未从动过,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也不见有丝毫动摇,火箭后面是一双双充满杀机的眼睛,看着外面乱做一团的敌军,他们的心里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大雨倾盆,旷野被一道道闪电照亮,又恢复漆黑。
一匹白马放肆的奔腾在天地间,马背上的年轻人躬身持缰,整个身体都被一袭黑衣包裹。一阵急风吹过,吹翻了兜帽,衣襟也露出了一角,腰间的一抹翠绿色的流光荧荧的照在黑白交替的光线里,任凭这天地变色,却也不曾变暗,就这么淡淡的亮着。
黑衣白马,雨夜急行、
射驮的大军正在享乐之际,一人一马已悄然突破重围,停在了掖城城下。
“来者何人,再敢往前一步,立即格杀”守城的百夫长看到城下突然多了一个人影,立刻凝神戒备,撤下去不久的火箭又被架了起来。
白马晃着脑袋来回踱步企图甩掉磅礴的雨水,嘴里不停的喘息着,鼻孔里喷着白气,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奔跑至此。
黑衣的年轻人随手从马跨上取出弓箭,又从腰间摸出了一个令牌,“烦请通告冯将军,太傅府上,陆知谦求见”话音未落,一线乌色的光射在了百夫长后面的木柱上。
百夫长翻看了一眼令牌便匆匆的禀告去了。
雷声如鼓,雨越发的大了,茫茫的旷野上不时的闪过惨白。
掖城之外,敌军军账如云,陈列有序,营中却不见一人,大雨之下,他们都已经进帐喝酒去了。
掖城将军府中,冯之敬转动着指间的红色小旗,聚精会神的看着案上的模拟地形,山丘河流、我军敌营一目了然,,敌军围城已有半月,他并非不敢出城应战,而是想把伤亡降到最低,这半月以来他每日都在观察敌军的军心动向,以做应对之法,除此之外他也在等一个人,此人一到,掖城之危必可解除。
“将军,太傅府上的陆知谦在城外求见”侍卫卫将令牌交给了冯之敬。
“快请”冯之敬翻看着令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说话间将指间的小旗插在了一座楼阁之上“掖城之危终可解矣”。
雷雨之夜,陆知谦黑衣单骑闯敌营;杯盏之中,谈笑间琴剑合鸣斩敌军
后记史书中短短的两句话作为此战的总言,笔下之意也并非夸谈掖城守将的勇猛,更多意指叛军的乌合之实。事实中,当冯陆两人彻夜长谈时,三候叛军中最大的军队主将正在软塌上享尽温柔,而军中的士兵则在懒散的消磨时间,以至于当数支军队杀入军中时,他们都以为是从天而降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