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坚整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在随州的政绩简要,以及上书的奏章备本,思虑半日,想来没什么可以被挑出毛病的地方,就备了一份厚礼去拜见大冢宰宇文护了。
离宇文护府邸还有一条巷子,杨坚便下马步行,以示尊敬。宇文护府邸门口车水马龙,访客络绎不绝。陛下让权,朝政全凭宇文护做主。大冢宰府已然是个小*朝*廷,大臣们每日竟得来这里议政。
杨坚暗叹一口气,打起精神准备进去。却见宇文直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出,一出门便跨上马扬鞭而去。行人纷纷惊叫躲避,杨坚朝他行礼,他看也不看,一鞭子险些挥到杨坚头上来。
杨坚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笑宇文直的器量狭小,毫无城府。
这时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出来,杨坚的旧时同窗郑译一看到杨坚便硬是要与他叙叙,杨坚拗不过,便上了郑译的马车。
郑译细细打量了杨坚,道:“数年不见,普六茹兄气度更是不凡,兄弟在京城却一点也不长进,真是惭愧。”
“郑兄谬赞,在下在外数年,只增了年纪,却不长见识。”
两人寒暄一番,郑译面色有些严肃,道:“普六茹兄可知?大冢宰刚刚罢了宇文直的官,夺了宇文直的兵权,一点情面也没留给这位卫王殿下。”
杨坚皱眉点头:“刚见卫王怒气冲冲,已经大概猜到过程。卫王年轻气盛,想是咽不下这口气。”
郑译低声附耳道:“皇上召普六茹兄回京城,又附了秘旨,普六茹兄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些,想是已经想好对策了吧。”
杨坚吃了一惊,抱拳深揖:“原来郑兄是皇上心腹,坚有眼不识泰山。”
郑译回了一揖,道:“我无权无势,除了做陛下的耳目,也帮不上大忙。普六茹兄却不同,贵为随国公之子卫国公之婿,当为国之栋梁,如今如龙在浅滩,蓄势待发而已。后日申时望普六茹兄来我寒舍一叙,有贵人见你。”杨坚连声答应。
见了宇文护后,杨坚恭敬有礼地呈上案卷和奏章,宇文护翻看了几眼,又深深地盯着杨坚看了几眼,试探道:“普六茹大人辛苦了,皇上这次召大人回京,想必会给大人安排个好差事,再不会是那穷山恶水的随州了吧。”
杨坚对此早有准备,道:“大冢宰说笑了,这次微臣回京实是迫不得已。家父病危,恐时日无多,皇上能体恤臣下,让微臣能来尽这最后的人子之义,微臣实是感激不尽。”说到父亲病重时,杨坚半是真情半是矫作,竟无声地流下两行泪。
为父尽孝,确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宇文护也知杨忠病重多时,又见杨坚这样尽孝尽忠,占尽了理儿。再责怪会陷自己于不孝不义,一时语塞,两人都默然无言。
此时,宇文护侍卫来报,随国公家奴求见。来报随国公病情加重,已是危在旦夕,请杨坚速回。
杨坚忙辞了宇文护,心急如焚地赶回,父亲杨忠已在弥留之际了,独孤夫人泪眼婆娑地侍立在侧。
杨忠清退周围人,对杨坚说:“那罗延①我儿,宇文护掌权这些年,咳咳,为父不能帮你些什么。咱们父子能够保全已是大幸。为父只给你留了两个人,他日想是会对你有用。一个是皇上贴身太监刘昉,先皇曾欲杀他,是我救了他一命,又助他当上大太监,这么多年为了不引人注目,为父很少与他联系,应当不会有人知晓我与他的关系。”杨忠休息了一会儿喘了一喘,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位,就是才子苏威。”
杨坚略一思索,道:“可是那位屡请不仕的苏威?宇文护权倾朝野,把爱女嫁他,他都不给宇文护面子,又怎能为我所用?”
杨忠道:“正是此人,他父亲苏绰与我相交逾四十载,苏绰精通算术变化,他曾言宇文护必不得善终,故苏威远离朝堂,不愿与宇文护来往。可你刚出生时,苏绰说你命贵不可言,这些年一直不曾告诉你,命数可变,不要过多期望于此。若有一日,我儿大业可待,苏威必愿出山,助你一臂之力。”说罢,杨忠已艰难不能言语,虚弱地看着杨坚。
杨坚痛哭流涕:“父亲此时还为儿子谋划,儿子万死也难报父恩,儿子多年不能奉养在侧,儿子实是不孝啊”
当晚,杨忠病重不治,享年62岁,随国公府一片哀戚。
注释:
那罗延:杨坚小名,佛家用语,意为金刚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