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不说话,他也不放手,反而抱得越来越紧,偏要逼她回答。朝颜的身子在他怀里蜷伏作小小的一团,肩头微微颤动,就是不肯开口。
“三年了,难道都换不回你一句话?”他不甘地追问。
朝颜沉默,此刻无从说起。而夜飒想要她回答,又怕她回答。可现在,他要她骗他,她却连骗都不肯。是谁定的?他这般宠着,惯着,到头来仍争不过一个死人。
两人沉默着僵持很久,直到夜飒的箍紧她手慢慢松开。
朝颜忽然意识到现状的可怕,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成长,只需旁人不作声色地一个挑拨,他便能转瞬翻脸。
夜飒收回手,径直侧过身独自睡了过去。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拥着她入眠,而今夜,宽而深阔的床榻,两人中间头一次隔出长长的一段距离。
云意馆。随扈的梨园伶人都被安置在这里,因着行宫有后妃内眷伴驾随行,云意馆又有男伶,内务司早有严规,禁止私自走动。
刘生前日才受了太后封赏,近来风光异常,入夜时一时得意忘了形,也不顾着饮酒伤嗓,与同伴多饮了几杯。酒气上头,他只觉头晕耳热,跌跌撞撞起身回房准备歇下,却听到后头有人唤他。
转过身去,远处檐下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宫女俏生生提灯站着,“你可是那日唱《游园惊梦》的刘公子?”
刘生甚是诧异,一时辨不出她的身份,只点了点头。
宫女笑嘻嘻凑上前,低声道:“我家主子想见公子一面,公子跟我来吧!”
“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贵人?”刘生从不曾与宫中女眷这般亲近过,一张脸此时涨得通红。
“我家主子啊——”宫女笑得眼角弯弯,凑近对他附耳道:“是那日打赏过你的昭信娘娘啊!”
刘生一时错愕,眼前蓦然浮现那日淡漠冶艳的华衣女子迷离的眸子,深宫中隐晦传闻,他也略知道些,那日皇帝骇人的眼神令他后怕至今,一时想也未想就摆手婉拒。
宫女却道:“怕什么,你尽管跟我来,一路都打点好了,自不会有人瞧见。”她停了停,语气重了几分,“我家主子向来先礼后兵,若公子敬酒不吃,可别怪娘娘风威临头了,到时只怕你也难逃一死!”
刘生被她唬得不轻,此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中权衡一刻,私会宫眷,一旦被发现,必是诛九族的死罪,若放在素日,他必然打死都没得这个胆子,可今夜,借着一阵酒劲,心总是不住想起那双摄魂夺魄的眼睛,一时竟鬼使神差,只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宫女提灯引着他一路往南,转过一条阴暗的甬道,又过了好几处角门,便见前方一片昏黑,仅瞧见后门前一名矮胖的内官侯着,见刘生来,只和宫女对了眼色,宫女自领了刘生进了门。
宫女撩起帘子引他入内,他不明就里进了去,只见房里未燃灯烛,漆黑一片,昏暗中隐有暗香萦鼻。
他隐隐意识到不妥,转身正欲问那宫女此为何地,转身一瞧,门口哪里还有宫女的影子,不及他慌乱避走,就听外头有灯烛光亮照近,伴随着女子说话声,似是有人朝这里进来。
借着光照,他这才看清室内景致,紫檀绡纱屏风与外间隔开,和阗玉砌筑为池,四角雕有凤头往池内注入温泉水,一池的烟氲缭绕,分明是宫妃入浴之处。
刘生骤觉不妙,一时吓得腿软,竟挪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屏风外三四个宫女簇拥着一人徐步进来,居中之人只着纨衣,目光冷寒,凛凛盯住他。
后山地热多温泉,朝颜素来喜沐温泉,夜飒便命人引了温泉水入苑供她洗浴,而现在黑灯瞎火之时,侍浴的宫女猝然瞧见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这里,唬得失声大叫。
“什么人!竟敢擅闯娘娘入浴之处!”芳辰低喝。
刘生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奴才……奴才……”他吱吱唔唔半天也解释不清。
芳辰不敢声张,正欲命人紧闭四门时,却听内官在外面喊:“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莲婕妤驾到!”
来得竟这样快!朝颜顿时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