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盈门等左明他们押货的这几天过的着实快活。先是收到了惜音的飞鸽传书,说是在春江王府过的一切都好,本来韩玉玫找过惜音两次麻烦,不过咱家惜音是谁,四两拨千斤的就给对付过去了,还顺便替玉兰教育了一下不懂事的这个妹妹。惜音说楚潘和韩玉玫的关系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甜蜜,因为楚潘看到惜音教训韩玉玫却无动于衷。这里面一方面有修罗炽的威慑作用,一方面则是楚潘根本不想给韩玉玫撒娇耍赖的机会。
得知惜音无事,我就放心多了。才给惜音和炽去过回信,就收到了玉兰的消息,说是已经到了石场子,一切安好,还帮我把礼物都分给了大家。据玉兰说人们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后都问她“场主可好?什么时候会来?”这样的话,可见我在石场子“备受拥戴”。
“备受拥戴”是玉兰的原话,得到如此表扬让我傲娇了一下,和罗婆婆嘚瑟了好一会儿。玉兰还说自己已经泡了温泉并且“霸占”了惜音的书屋,还列了一张书单,李俊已经拿去照着采买了。信的最后玉兰说了,可惜的是没见到传说中的文子安,因为她到的时候文子安已经押着车和左明他们一起启程了。
得了玉兰的信儿,我有些懵。寻思着是否溜走,避开文子安,因为还没有准备好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不过就在我左思右想、举棋不定的时候,苏全叩门说:“七当家的,左侍卫他们回来了,就在后院堂里。文先生也来了。”
再见文子安,他还是那样儒雅。少了些书生意气,着蓝衫、墨绿色的腰带,端着茶正和李掌柜有说有笑,温润如玉。
见我走进大堂,文子安轻轻放下茶杯,对李掌柜点点头,起身迎了几步,停在我面前。他眼光清澈、嘴角含笑,温柔地说:“秋天,你变黑了。往来奔波疲乏了吧?”
我一时语噎。走近了才看清,文子安虽然一派云淡风轻,但眉宇间尚有掩饰不住的倦意和淡淡的哀伤。相比每天和罗婆婆大鱼大肉、没心没肺的我,文子安力擎石场、还要担心不告而别的我,怕是要劳神费力的多。
我掩饰地笑了笑,揉揉头说:“哪有,我每天山珍海味的,李掌柜把我都喂胖了一圈了。”
文子安闻言轻轻地笑了,点点头说:“胖些好,身康体健。”
众人闻言,都附和着笑了笑。左明上前对我行礼,说:“已经全安排好了,文先生加派了不少人手。二爷也调了淬卫暗中相助,想来这一路我们再机警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点头。随即看了看文子安,说:“你准备和我们一起去春江吗?”
文子安摇摇头,说:“不。地雷一旦面世,恐怕觊觎之人不少。石场子这边现在就二猛和场卫队,我不太放心。”
“那万一有什么事情,就场卫队也不够瞧吧?”我担忧文子安他们的安危,脱口而出,“左明,你给二爷去信,再调几个好手过去。”
左明闻言,与文子安相视而笑。
文子安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摇头说:“不用了,足够了。”
我愕然。见状,左明开口说:“石场现在布局井然,再经文先生一番调整训练,场卫队实力大增。虽然场卫队员个人的功夫一般,但协调作战实力不可小觑,别说是我,恐怕就是像炽那样的好手进去,也轻易讨不到便宜。”
有这么厉害?我表示怀疑地看着文子安。见他微微点头,我也不再多问。文子安和左明都不是喜欢夸张的人,再加上一路上看到丁平他们的那个特战小队进退有度,我也放下心来。于是招呼苏全他们过来,详谈押运地雷的事。
一番公事谈完,日暮偏西。李掌柜自然安排了好一桌酒席给大家,饭桌上我介绍罗婆婆给大家认识。吃过饭,众人四散,各自准备明天启程要用的东西。文子安说了句:“我陪你散步消消食吧。”便随在我身边。左明愣了下,然后对我点点头,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文子安轻轻地说:“你和左明......”
知道他误会了,我不由失笑说:“我和左明没什么。他不过是尽忠职守,替他们家爷看着我。”心里暗想,幸亏不是晴空,否则我和文子安哪有这么容易出来。
文子安闻言说:“是你口中的那位土匪老六?”我点点头。
文子安沉默。我们并肩而行,良久他才说一句:“秋天。我想你了。”
听这话,我呆了。再看文子安,一张俊脸微微泛红、目光真挚地望着我。这大概是这个大书呆最为直白的表达了吧。
我轻咬下唇。耳边听到他喃喃一声:“想你了,真的。”
就这么一句姗姗来迟的表白,让我的眼泪不住向下滴。如果这话文子安再提前说几个月,可能我会抑制不住自己扑到他的怀里,什么柳如玉什么道德礼教通通滚到一边。可现在,楚恪那嚣张欠扁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那没心没肺地笑容刺的我心里疼了一下。让我停在了那。
眼泪模糊了视线,就感觉文子安双手微微按住了我的肩膀。淡淡的体温包围了我,片刻后离开。
“对不起,秋天”文子安悠悠叹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已有婚约还去招惹你,徒惹你伤心。”
“大书呆子,”我擦干眼泪,看见文子安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你没错,是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太对而已。”我
轻轻说,“我会记住你的好。”
文子安双目浸泪看着我,点点头。
我故作潇洒的样子,拍了他一下,说:“书呆子,你想想,你要是真把我娶回去,我这么闹腾你能受得了吗?况且我和柳如玉不对盘,究竟我们谁大谁小啊?每天还不斗翻你的房顶?”说着,呵呵笑起来。文子安见状,嘴角弯了弯,点头说了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谁要和你相忘啊!”我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倒是把他推楞了,“我们要守望相助!文子安,你别以为不娶我就能甩开我。我这辈子要是锦衣玉食的话就算了,要是有揭不开锅的那天,我就天天到你们家吃饭去,还拖家带口的,非吃穷你不可。”
我穷凶极恶、张牙舞爪的样子逗得文子安终于真正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对于这段感情也许并没有真的放下,但至少我们把话说开了。
文子安笑着摇摇头,说:“秋天,你如今匪气十足。”
“大书呆你才知道啊,我现在可不就是个土匪头子。”我紧跟了一句。然后和文子安一起大笑出来。
那之后的谈话就痛快了许多,文子安一扫抑郁之气,面色严肃地问我:“秋天,你可知道这北龙岭这匪寨并不简单。”
我点点头。问了一句:“出事了?”
文子安答道:“自你走后,我逐渐接手了一些事情才发现,石场子只是北龙岭势力之冰山一角。现下,凤阳郡名为官府所管,实则为北龙所控。”
我插嘴说:“那还不是你做的手脚,把乔太守给灭了。李掌柜现在还夸你有谋略呢。”
文子安点点头,“乔太守之事我确有心替如玉报仇,不过十之八九则为试探北龙势力。”文子安顿了顿,接着说,“北龙势力磅礴,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位二爷,更是深不可测。”
我一惊,忙问:“你见过那个冰山了?”想到冰山那双狐狸样的眼睛,我就替文子安紧张。
文子安点点头,说:“就在崔伯研制出火药后,我接到一封手书,是他所写。大意是要火药配方。我怕你后有变故,这个配方可为我们的依仗,所以就找个理由搪塞开了。不想事隔不到半月,他竟来到石场,还招我去见。他并非如你所言冷淡至极,反而语态温和,很是斯文有礼。”
“装的!”我立马下结论。
文子安摇头说,“我也觉得他和你所形容相差甚大,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我便更是小心应对。他并未提及配方,反而与我谈天说地,学时很是渊博、见解独到。因他邀我去北龙岭助他管理产业,所以对我多少透露了些北龙的势力。”
我点点头:“所以你就用乔太守一事试探了一下北龙岭的势力?”文子安点点头。
我接着问:“他没再说什么?”
文子安摇摇头,说:“言谈间感觉此人志向不小,非池中之物。”
“那你打算去北龙岭帮他吗?”我问到。
文子安说:“我来见你也为此事。如今天下表面一统,实则暗潮涌动,我敢断言不出三五年则各方纷争必现。此刻若隐,则为一山野村夫方能避开锋芒,若现、则是拿全幅身家去博那逐鹿中原、胜负未知之数。秋天,你虽为一女子却已卷入其中,好在涉入不深,抽身也可来得及。你可想好怎么做了吗?”
文子安果然厉害,我机缘巧合认识了楚恪后才知道的一些事情,竟被他推断地八九不离十。如此人才,若是能助楚恪一臂之力该多好啊。不过我不想勉强文子安,他不应该为我牺牲那么多。于是我问他:“书呆子,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文子安像是没料到我会问他,略有些停顿后点点头,说:“秋天,你可记得我刚认识你时曾说过‘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切勿贪婪温柔之乡’,如今这天下已然乱了,身为男子自然有责任收拾一番的。”
我明白,文子安的意思是说,自己要淌这浑水了。若说让我自己去陪楚恪争这天下,我倒是没什么好顾虑的。可文子安一届书生,却被我拉进这朝不保夕的争斗中,我着实不忍。万一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情,我想大概自己会后悔死的。我忙对文子安说:“书呆子,你想好了。这事不是凭书生意气就行的。可能是,可能是要掉脑袋的。我觉得你还是再想想,或者可以等几年,等局势明朗些再......”
“秋天,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文子安打断我的话,“况且,人生苦短本就只争朝夕的,断不可犹豫不决、延误时机。”文子安的话句句铿锵,让我无言以对。半晌我问道:“那你要去北龙岭帮冰山吗?”
文子安微笑摇头说:“暂时还不用,石场子还有些事需要我处理,我得为我们打造一个容身之所才行。”
“我们”,文子安用的是“我们”。看来在他的心中,我始终是他的责任、庇护的一部分。我用力点头。
文子安看我笨拙地掩饰自己的感情,微笑地说:“秋天,我们总是在一起的。还有惜音、还有二猛、还有豆子婶、还有小花蝶......”
“嗯,”我点点头,加了一句“还有你的如玉夫人。”
文子安呵呵一笑,也点头。
“月亮出来了,”我指着天上的月亮高声对文子安说,“大书呆子,我们明天就要分开了。我去春江郡,你回石场子,可能又要很久见不到面了。你再陪我看看星星吧!”
文子安含笑点头,柔声说好。我们一起坐在了草坪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呆。那晚上,清风拂面、星光摇曳,很是感怀。
第二天我们就各奔东西了,还约定好书信联系。分开时文子安不作声色地塞给我一个包裹,说是豆子婶给我带的蜜饯、有药效,可以治我的湿寒体症,让我自己按时吃。送走他们我回房后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两大罐蜜饯,还有一封手书。手书写的是火药地雷的配比。文子安终于还是让我来决定这些东西的处置。
这时我才想起来,那天晚上,文子安始终没有再问过我“想好怎么做了吗?”,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了我的答案。
后来我才从左明那知道,当晚他送我回了房间后,就唤出了一直隐在附近的左明,要他转告土匪老六一句话——“不做其一、只求唯一,秋天质朴,万勿辜负!”然后转身去了苏全的屋里。
文子安明白我对待爱情“不做其一、只求唯一”的决绝,所以有了柳如玉,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而他也终究还是趟了这浑水,就为了我那句“守望相助”。这些都是我在很久以后才悟出来的,不过那时文子安已经出事了,我也正是为了救他才走进了生命的另一段里程。可能我的这一段故事,总和文子安纠葛在一起,那其中的苦乐甘甜,远比故事本身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