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夕再次被碎冰机的吼声吵醒。
她烦闷地皱起眉头,只好匆忙收拾一下然后走下楼去。店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竟然在播放新闻——这完全不像安染日常的风格,平时它都在播放动画片什么的。安染是不是脑袋开光了?一边忙活着用碎冰机碎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放在旁边的报纸。
“早啊,”她说,“不必惊讶,”她抬起头来,把视线转移到诺夕身上,“这真的是……有史以来最激动的新闻了不是吗?”
诺夕不安地向天空望去——那天的“天空怪图”早在傍晚之前散尽。然后成为了最近几天来最火热的新闻。
今天的天空很正常,晴空万里,一望无云,还是难得的好天气。
“……科学家推测,此次壮观的景象是由于磁场变化以及大气层受到的太空辐射相结合形成的自然现象,原理类似极光的出现……银栀城在此之前并未有过这样的情况,是与地球环境因素有关……”
或许新闻报道没错,诺夕小时候不止一次听说过外星怪圈的相关事件。
恐怕是自己多疑了。她为自己沏上一杯茶,自从生活“恢复正常”以来她还是略有保持以前“多疑”的习惯。在早餐之后,她也得加入到工作中去。
那么,那天的歌声又从哪里来?
诺夕永远不会忘记这种奇妙但是不知所以的事件——从她十二岁起,时常会遇到各种大大小小多少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件——虽然基本上在目前似乎已经真相大白。诺夕有时会认为,这些发生的所有事都如同指引,而指引自己的是……迷信一点的说法,如果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那必然会有谁负责书写命运。
仅仅打个比方。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是令自己害怕的。之所以会不安,大概是因为不乐意打破如今的平静。虽然,这只是一个新闻而已。
在忙碌的早晨之后,中午这段长达两小时的时间内都是空闲的。“知了——知了——”夏蝉的鸣叫已经不如七月那样响亮了。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没有再需要过它,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蒂亚。”诺夕叫出了这个家伙的名字。
“呵,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回答她的声音异常空洞,不过足以听出语气来。并能借此判断出说话者的性格——完全不同于诺夕,傲慢随意,却绝不狂妄。黑色的影子飒飒地腾起,又快速地褪去。
一个人形显现出来,如同刚刚踏过黑暗,从夜影中凯旋。
这个“人”——它与诺夕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像是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挑的身材,细致的五官,尤其它的一双眼睛,总是或多或少带有一丝笑意。
同是一样的外貌,诺夕却没有和它相同的气势——甚至可能相反。
蒂亚拥有一双紫色的眼眸——明显异于常人,当然也异于诺夕。它是神秘的,同时也是创造诺夕的家伙——这就是诺夕为什么没有父母的原因。
蒂亚既非人类又不是妖怪。但是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它在很久以前失去了肉身。拖蒂亚的福,即使它现在是没有“实体”的状态,诺夕作为人类亦可以看见它。
但是,其他人就不能察觉到蒂亚的存在了。
“整整一年零七个月……你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它慢悠悠地开口道,语气里充满了对诺夕的不满。
“……”
“听说,市区上空出现了星象图?”它的身体向后微倾,依靠在柜台上,侧着头打量着安染放在柜台上的当地新闻,“唔……看上去不错,壮观极了……”
“千年难得一见,”它幽幽地说,“唉,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诺夕听到它这样说,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这难道真的——”
“煮的。”它还能开玩笑!诺夕一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星象图。”蒂亚回答,“围绕着太阳,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不失规则。”它露出一丝笑意,“很像千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个时候,有一则预示便出自这种星象图。”
“所以呢?”卖关子——诺夕早已习惯了。
蒂亚貌似并没有在乎诺夕的不耐烦,它突然想起来了更重要的,于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按照这时间算来……大概他将会来访吧?……”
“谁?”
“一个客人。”蒂亚请求一般地冲她笑笑,“我欠他一样东西,他可能会自己来取。可惜的是,你瞧,我已经死了。所以……要是他来访的话,你要替我迎接客人呐?”
“嗯……”诺夕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蒂亚很难得请求别人的帮助,即使是帮一个小小的忙而已。
它很满意地点点头——从不说“谢谢”,诺夕很清楚它的性格。
“对了,另外……”它把一只手扣在柜台上。“这个,”它被一团黑色包围,“我想要送给你。”刷——比翻书还快,蒂亚像它出现时那样,消失不见了。
诺夕的余光扫到了柜台上、蒂亚的手扣住过的那个位置上,不知怎么时候多了一枚青铜制成的方孔圆钱,表面上斜斜歪歪地刻了一些诺夕看不懂的咒文。
铜钱看上去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被保存得很好,被一条红色的丝线穿起,可以挂在身边。
显然不能用来买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看的饰品——难道是辟邪用的?
反正蒂亚也没有解释过,诺夕干脆就把它当作辟邪的玩意挂在了手腕上。
嗯,节打得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
*
杂物室。
看见安染和诺夕呼哧呼哧地打扫整理堆成山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秦雨果无言以对。“啧啧啧。”她感慨般地发出这类声音,把从地上捡起来的破布娃娃放进纸箱。
“啧啧啧。”她又拾起一只牛奶盒大小的火龙雕像。
“啧啧什么呀,”安染将一只红色的铃铛丢到声旁一箱子里。“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这样的玩具?”秦雨果一脸无奈,扫视这满屋子的旧货,“从小到大的玩具,加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多吧?”
“事实上,”安染说,“它们的确有那么多。”她轰的一声抱起一只满满当当的大纸箱,绕过秦雨果走到店门外的台阶那边去了。
“你们要把它们卖掉?”
“对啊,”诺夕回答,一边用安染在网购时买来的“简易价格标签打印器”给每个整理出来还有希望当做二手货卖出去的商品标价。“或者只好扔掉,要不就捐给福利院什么的——这些东西大多还能用。”
调好价位的数字排列,咔哒一下扣下扳机,就会有一张印好的标签吐出来,然后诺夕就只需要将标—签贴上就完成了。
“唉,”秦雨果也抱起一只纸箱,“还挺沉。我来帮你吧。”她离开了杂物室。
诺夕继续把自己分到的那一堆东西打价,然后放回另一个纸箱子里。说实话,她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些东西,大多来自烟雨城。原本还是些很有趣的东西——要不是考虑到会卖出去,安染也不会花了很多时间将它们自带的魔法挨个挨个的清除干净,好让它们成为普通的“玩具”。
这么说来,毕竟它们算是纪念性意义的物品吧。
最后……她站起来,略微环顾四周,以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果然,角落里还有一个——一个黑色的盒子。
附在上面的灰尘还不是一般的厚,她用力拍去那些灰尘,手掌被染得乌黑。
先不考虑洗手。她仔细地打量了这个盒子:右下角用朱砂缀了一撮彼岸花的图案,这种花有着蜘蛛一般的姿态,虽说有几分诡异,像是种魔物的模样,却也算是最美的恶魔了吧。不常见,它们成片开放的时候,异常动人。
诺夕记不起来这个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了——或者说,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它。出于好奇,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铺了一层金色的丝绸,静静地躺着一把二十多厘米的刀。不过,它是红色的,半透明的红色。刀柄乌黑,刻纹由底端一直延伸到刀面上。
诺夕从不收藏刀具,不过看来这也许是一件价值不小的艺术品?她将它拾起。相当的轻巧,也没有那种该有的重量感。
难道是赝品?诺夕放下了那把刀,将它一起放在了纸箱里。从杂物室搬出去的物品将放在门口,安染找来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上“五元到二十元,喜欢买走。”这几个字。
这些东西,就这样要将被卖出。
*
秋夏交接的时候,每每到了晚上便要下雨。
秦雨果低着身子,一路小跑,快速穿过东区古城边缘地段空空荡荡的老巷。仿佛这样可以躲避部分雨水似的。真是倒霉,又忘了带伞。
谁晓得半路上突然下起雨来了!
雨水很快淋湿了秦雨果的衣服。踏,踏。脚步声缓和了许多。好冷……她不自觉地减慢了速度。
巷子里好安静。她扭头转进了两栋老楼房之间的小胡同里。上方的爬山虎交接在房檐之间,长得茂盛,形成了一片天然的伞。光线暗了许多,但至少不用淋雨了。
没办法,在雨势变小之前只好在这里暂时避一避。
她松开束头发的绳子,散开头发以便它们干得快一些。
“你好。”
秦雨果吓了一跳,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啊?”秦雨果向声源处望去——一个蹲坐于暗处的一个身影。
“你是,来避雨的吧?”那声音说。
“嗯……是的。”
“那你,该看到我做的咯?”
“呃?”
“我是一个偃师……”他站起来,“……”
“喵——呜——”附近不知在哪里传来了一声猫叫,声音刺耳,如同打架前的警告一样。
秦雨果并没有听懂那人说的是什么。
“你看吧?”他渐渐地走出阴影。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那人的面容。他表情木然,故意不露声色。裤脚上沾满泥垢,衣服也因为外界因素而变得灰尘扑扑。头发略微凌乱,就像是从战乱地带逃跑的难民。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
秦雨果突然一怔。
一把刻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个人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模样——他的面部怪异得扭曲了起来,仿佛被恐惧侵蚀了人性,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的意图本来就是不好的——
“别动……”他诡异地咧开嘴,“我知道……”
他的刀子慢慢下滑,只要他稍稍一割秦雨果随时可以归天。
“不……”
她倒抽一口气。救命……她祈祷着,即使这样或许并没有用……谁来救救自己都好……
“我不想这么做。”他狠狠地说,干笑了几声,“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小姑娘……你看到了,如果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我要如何活命?所以你必须死……”
她明显感觉到了小刀在往脖子里刺。早知道就不要停下来避雨了……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嘭!”
一道闪光从他的背后突然一现,他应声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秦雨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