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夕被楼下的碎冰机吵醒。
她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外投入,很是刺眼。她摇晃着挣扎起来,没走几步又“咚”地靠在了衣柜上。
回忆起来,昨天似乎又想起了那些东西。
在海底建起的城市······水晶筑起的森林······重要的是,那个银白色的、陌生的身影。
诺夕早已过了相信妖怪存在的年龄。然而,七年以来的经历,让她不得不相信。
妖怪——是有的。
他们一直都在。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渐渐地遗忘了他们。他们或是隐居山林,或是潜藏在人类中间。不让人发现,也不再骚扰人类。
但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如此。
直到两年前······世界失去了一个叫“烟雨城”的地方。
因为神。个别术师,和妖怪们所认为的“神”。
怕是令人终身难忘。
一晃,就是两年。很快的,曾经是术师的人们也适应了新的生活。
碎冰机的呜呜声始终没有停下来。
安染看上去挺忙的,那台吵闹的碎冰机不停地生产冰沙,安染则将它们分别装在几络小碟子里,再放入冷藏柜。
“早,诺夕!”
“早······”
诺夕仔细的观察了一会。“你·······要营业吗今天?”她说,随手翻看了一下日历,“今天不是秦雨果的生日吗?我们约好陪她过生日的。”
“对哦。”她右手握拳,啪的拍在左手掌上,“今天不上班啦!”
秦雨果为了自己的生日,激动了好久。然而家里除了她一个人,连个鬼也没有。爸妈出差好长一段时间了,连哥哥也在外地上学。
法律规定,已满16岁的公民才允许独自生活。可是,也不至于真的就在她一旦满了16岁就开始让她独立生活了吧······
照约定好的那样,去海洋公园。
“嗨,诺夕、安染,早上好!”秦雨果背着塞地满当当的挎包,看样子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秦雨果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强烈要求去海洋公园这种地方,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既然她想去,那就去喽。反正,门票钱是雨果自己主动要承包的。
*
很久没有来海洋公园了呢,很令人怀念。诺夕凝望着窗外。在经历了一些事件过后,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行人,行人······路上行走着的,竟然偶尔能发现异类——妖怪了。他们通常和普通人类的模样差异甚微,一般情况下不易被察觉。
在人类聚集的地方,妖怪并不特别常见,虽然它们能够很好地融入人类的生活环境,而且亦不像常人所认为的那样“凶恶”。
奇怪的是,今天似乎上街的妖怪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
从银栀城东到海洋公园的公交车在站点停留了片刻。“······听说了吗?南亚特兰蒂斯的旧执政被推翻了······“
“早听说了,”上车的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谈论着,外套掩盖不住的玉符受到轻微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据说,新政法打算完全开放南亚特兰蒂斯······谁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鬼?”
“嗯?你不信任他们吗?”
“倒也不是,”那人找了个离诺夕很近的位置坐下来了,“据说,他们的新首相自称曾在熙神殿工作······”
熙神?南亚特兰蒂斯?
诺夕很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安染也很清楚。只是他们的话题,倒是令诺夕疑惑。
南亚特兰蒂斯——上次离开那里是一年半以前。那时候,它还是之前诺夕记忆中的模样:发展迅速,并几乎与世隔绝。除了和大量的妖怪和法师之类保持着长期来往贸易的关系之外,普通人类从未发现过它存在的具体证据。
直到烟雨城四年前覆灭,南亚特兰蒂斯的经济状态才出现一定的负面影响。虽然影响比较重,但是这绝对不会关系到执政府。
莫非真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在短短一个月内代替了它原来的政府吗?至于熙神······
就是那个在妖怪、术师看来的神、第五神器的拥有者——「寐」。
却也是在世上消失了千百年的唯一的“神”。或许它有自己名字——不过这不重要了。传闻中,由于它消失了太久,千百年来从未出现,它就因此有的一个新的称呼:「寐」。
并最终在术师与妖怪之间流传下来——妖怪们通常都相信它的存在,个别年迈的术师也会这样认为。
“真的假的?”那人说,“那个人类?是「寐」的教徒之一?”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即使是这样,他是人类的几率也太小了,毕竟「寐」已经消失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接下来的话题转移到了烟雨城原著居民的搬迁问题。对于这个,诺夕不再有半点兴趣。
越是靠近海洋公园越是拥挤。路上的行人、车辆最终混成一团,堵个水泄不通。
实在没有办法,司机干脆就地停车,因为他实在不能够将车向前移动半步了。“就在这里下车吧,前方五百米就是海洋公园了。”
诺夕是最后几个下车的乘客之一。她急急忙忙的赶上樱染和秦雨果的脚步,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诺夕···”
她猛然回头,竟忘了身后其实一个人也没有。奇怪······
“诺夕!”安染大喊一声,“走啦!”
诺夕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
海洋公园,诺夕上一次来是因为学校举行春游。那时候诺夕还是个小学生。当然了,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只是觉得自己像大家一样。那时秦雨果还是自己的同学呢。
现在,什么都变了,诺夕不再是之前的小姑娘,甚至不再期待着怎样奇幻的未来。
好不容易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应该开开心心地玩一场,就当是,一种庆祝方式吧。
上午十一点半,一行人直奔公园里唯一的食堂。安染负责排队买餐,诺夕和秦雨果则负责直奔座位,然后顺便帮安染占一个位置。——这是上次春游的时候总结的经验:人多,要快,要分工。
果然,不到半分钟,食堂里聚满了游客,这排山倒海的架势,要是晚了一点,可能连排队买饭的耐心也要被消磨掉了。
“合作愉快。”安染穿过长队,提着她买来的三盒盒饭。
“呐,猪扒饭。”她将盒饭分别放在三个人面前,“下午一点有海豚表演,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安染说着,一边打开盒子,毫不客气地扒起饭来。
诺夕第一次发现安染的吃相很夸张,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夸张——其实,所有人的吃相差别并不很大。诺夕就呆呆地望着。安染终于察觉到了,她抬起头来,道:“看着我干嘛?”
安染的嘴角还有一粒米饭,配合着她的眼神,让她看上去很滑稽。诺夕咧嘴一笑:“没干嘛,我看猪扒饭呢。”
一瞬间,不光是安染,连秦雨果扒饭的动作也顿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突然“噗”的一声笑了:“猪扒饭,猪扒饭!安染扒饭像猪啊。”
“你不也在扒饭吗?”安染反驳道,“你也是猪啊雨果!”
“是吗?我没承认我是猪啊,怎么?安染你承认了?“
“咦?!”
“你说了‘也’啊,安染猪······”
“······”
安染和雨果你一句我一言,谁也不让谁,为了一点点小事也能笑好半天,就像从前一样喜欢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诺夕也笑了,轻快得如同刚刚放学的孩子。
*
海洋馆的表演,诺夕并不是第一次看了。它还是像好几年前春游的那次一样精彩。海豚,虎鲸,海狮······几年不曾变过的演出和动物,还是那么吸引人,比如演出结束后,海豚越出水面十多米拉开悬挂在大厅顶部的彩蛋。没有人不为之鼓掌。
就好像,动物突然有了人类的思维一样。
演结束。
等大厅里里的人几乎散尽,他们才不慌不忙地退场。巨大的水族箱面前还有许多舍不得离开的小孩站在那里,对着水族箱里两条兜转着游的白鲸招手,依依不舍地离开。
诺夕也看得出神。
她看着两条白鲸一上一下来回游走,不停歇地兜着圈子。有时它们的正面会对着诺夕。久而久之,诺夕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仿佛是从偏远的地带传来声音,它们相隔得太远,显得格外空洞。
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盖过了其它所有声响。
却还是那么空灵。
这样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在她上空回旋徘徊,挥之不去。但是诺夕并没有为此感到害怕,她也听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词句。两条白鲸的动作似乎变得有了规律,好比两名舞者在水中翩翩起舞,连诺夕都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它继续唱着。
白鲸的游走是跟随着歌声的节奏,它们舞蹈着,舞蹈着——“······初神,就要降临······”
“诺夕!诺夕!”安染的声音突然将她拉回现实。
馆外的人群嘈杂起来,安染和雨果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馆外,他们又折了回来慌慌张张地将诺夕往门外面带。“快来看啊诺夕!天上,天上······”
“天上什么?”
所有人都抬着头,也有拿出手机相机对准天空的。天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大半,诺夕一抬头,才注意到这奇异的现象。发光的“光带”链接圆弧一环扣一环,只是一个几何的图形,经过不停地对称和反转,在天空上汇成了一幅巨大的星象图,几乎覆盖了整个银栀城。
“这是······什么?”
诺夕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景观。传说中的“外星怪圈”要比图片更为宏伟。
人们唏嘘着,称赞着。
安染也举起手机,冲着天上的奇艺景象咔嚓咔嚓照了几张照片。“诺夕,你觉得它是不是很像什么?”她忽然有了灵感一样地问道。
“不知道。”诺夕回答,“自然现象吧。”
“哎?······”安染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觉得,它挺像——”
“这不关我们的事,安染!”
也不知道怎么了,诺夕就像被不小心触及到敏感似的。她刚刚将“染”字说出口就发现了……不太对劲。
“······”
“好吧,随便你,”安染说,不乐意地撇了撇嘴,“要是诺夕不愿意,那就,不管我们的事吧。”
很快,银栀城发生的事传遍了各国各地,当晚的头条新闻就报道了此事。
到了晚上九点,安染还按捺不住要向诺夕炫耀,自己拍下来的图片在网页上得到了多高的点击率。
一向平静的银栀城突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诺夕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她遥望着城市远处的点点灯火。
东区,最终进入了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