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匆匆收尾。在这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件。之后的两个星期更是如此。流水账一般，吃饭睡觉，吃饭睡觉……其间所有的过度皆被潜意识地忽略掉了。
安染再也不必早起，每天坚持在房间里待到营业时刻。
不需要提前准备食材，不需要长时间来往于厨房和操作台，不需要诺夕帮忙。
茶屋迎来了它的淡季。
她甚至可以像诺夕那样，泡一杯果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磨完整个上午。诺夕的耐力向来令安染佩服，以至于安染根本无法做到“像诺夕那样”。
秦雨果要继续她的学业，只能偶尔抽空来看望一次。安染的空闲时光突然变得太长，长到多余的地步。
最近的娱乐八卦电视剧电影都让安染刷了个遍。失去了先前的新鲜感，她愈发觉得无趣，盯着手机低喊。
“看电视剧也会无聊？”诺夕忍不住开口道。
“能看的都看完了，”安染回答得含糊，“其他的没有更新。”
“社交软件呢？”诺夕说。
要是社交软件上有天可聊，我又何必去看电视剧呢？安染心说。大家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这时候哪有什么消息。
提到社交软件……南枫澈到访银栀城之前给诺夕发送的邮件就是用的社交软件。估计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玩意吧？
南枫澈来到银栀城，除去在阁楼上的资料室里查阅过资料，却实没再做过别的事情。他在银栀城留了几天，于开学后第一个周六返回了。
如此作风让安染莫名地联想到“术法部”的人。这个部门相当于术师界的政府，负责基本法律、贸易、教育等方面的管理。他们主要为了防止术法的滥用以及处理诸多术师界的问题。
安染对那些调查官的映象尤为深刻：他们每次都派三个人，三张面孔相似地刻板；永远有一堆固定的问题；其中一位还会携带打字机，把每段对话都记录下来，包括“你好”“请坐”“告辞”此类……
“南枫澈绝对不可能到术法部工作的，”诺夕十分肯定，直接打碎安染无厘头的幻想，“别忘了，他同样被调查过。”
好吧。安染承认自己脑洞太大。
她挺喜欢白纳德。南枫澈还留在银栀城的话，她无聊的时候至少可以逗它玩。
安染的拇指摁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阁楼上传来动静，貌似有一团柔软却有重量的物体受到撞击。她和诺夕同时抬头望向天花板。
安染首先想到的是凌——随机又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凌他今早就不在茶屋的，阁楼上理应空无一人。诺夕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对她摇头，道：“我去看看。”
声响来自二楼走廊的窗户外边。空间阁的窗户是连接着其它入口的，处于关闭状态。诺夕看见一只茶杯大小的小东西拖拽着比自己的体型要大许多倍的军绿色帆布包。它进不了屋内，所以不断敲打挡板，试图引起注意。
那小东西睁着两只豆子般乌黑圆鼓的眼睛，皮肤雪白且丰满，外观和陶瓷娃娃相似。这是一种专门为报社工作的小妖精，他们不会讲话。术师界称呼它们为“信差”。
信差见诺夕发现了它，止住敲打，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叠报纸和一封信，当着诺夕的面将它们放到窗台上。做完这些，它的背后刷地展开一对翅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诺夕推开窗户，拾起窗台上由信差送达的报纸和信。信封只注明了收件人诺夕的名字和住址，开口处盖有一枚火漆印。她认识印章的标志：烟雨城术师日报。这原本是烟雨城的地方报刊，四年前烟雨城覆灭，便没再发行过。
如今报社重建了——为了纪念曾经的烟雨城——向每一位曾经订阅过报纸的读者邮寄了一封信来特地告知此事。内容很简单，大意指诺夕在报社关闭之前还剩余两个月的订阅，报社决定从这一期开始补上。两个月后若需订阅请另外联系。
这期报纸相比以往任何一期要厚几分。术师区近来新建了不少，分散在大洲各个地段。同时出现了更多的术师尝试在非术师的社会中寻找工作。
术师脱离术师区之外并非他们的主流。安染的父母都算得是当年这批术师中“混”得还好的了。
接着是一篇关于烟雨城的文章——诺夕直接跳过它，把报纸折到另外一页——关于南亚特兰蒂斯的报道，用去大量篇幅。
南亚特兰蒂斯，早在三年前，也就是百川去世那年，出现了严重的经济下滑。隔年，旧政府无法维持运作，被迫下台。
后来更换了新政府执政。貌似是以一位名叫沐鞅的人为首的。他们重新挽回南亚特兰蒂斯的状况，将地位保留下来。却有唯一一点难以理解的地方……这个“政府”的作风更加接近“组织”。他们收纳众多人民加入到协会，修筑大规模的研究基地，制造各种用途的机械包括武器——这一行为引起过术师界的担忧，要求停止。
不过，他们极富创造性并且充满危险的事物却着实为南亚特兰蒂斯带来可嘉的收益。
南亚特兰蒂斯城建造在南端无尽之海的海底，同它邻国妖族界作为深海文明之一。关于南亚特兰蒂斯的来历又有诸多不同的说法……海底深处的环境原本不适合文明发展，但在南亚特兰蒂斯却恰恰相反。它们最不缺的是能源——神器·默神月提供的能源。
默神月，迄今为止唯一被知晓位置的神器。
“刚刚那是什么玩意？”诺夕下楼时，安染指着她问到。
“信差。”诺夕说，“烟雨城日报。当年报社欠我两个月的订阅。”她顺手将还打开着的报纸递到安染手上，示意让安染瞧瞧。结果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地把报纸又折回去。
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读报。
“哦哦。”安染点头，继续玩手机。诺夕往她的茶杯里倒了些热水。
“今天下午我们不开店了吧？”安染提议，“反正我估计下午也不会有生意……晚上吃自助餐如何？”她说到“吃”的时候，语调明显地变了。
“好啊。”诺夕回答。
她几乎要雀跃：“那就这么愉快的——”
“南枫澈在吗？”店门被皓月推开。毫无预兆地，安染的话说到一半，又活生生噎在原地。
“他两周前就回术师区了，”诺夕想了想，道：“有事？”
“……没事。”皓月说。诺夕感觉他插在衣兜里的左手紧攥。“原本……有东西要交给他，我还是寄到术师区去吧。”他做了个告别的手势，撑着门把的右手一松开，走了。
“皓月他……有点奇怪？”安染从柜台后面的抽屉里取出几张钞票。
“化形嘛。”诺夕倒不在意。
东区的街道依旧热闹。人来人往。有本地人来买逛街东西的，也有从外地来的游客……竟混杂着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在银栀城的人。
术法部的人。
白花花一堆穿银灰色制服的人，他们围在老巷巷口，搭个临时帐篷。诺夕看到他们当中有几个正合力将一头被冰棱穿透致死的守灵抬走。
老巷发生过的事，在秦雨果遭到术师袭击那天傍晚之后传得很开。先不管它到底怎么被传出去的——看样子它已经成功地吸引了术法部的注意。
诺夕和安染相视，达成共识：千万别管闲事。
“喂！那边两位等一下！”他们当中一位赶快追了上来，待诺夕和安染停下脚步，他向她们出示他的证件：“我是术法部侦案官。据了解，两位是定居在银栀城的术师——”他向后让让，意在表达他们正在做的工作，“你们可以配合下调查吗？”
＊
上课不许玩手机——这道规定估计只在小孩子面前凑效。
跟上学期一样，秦雨果保留了在阶梯教室上课的时候往后排挤的习惯。不为别的，单纯地没耐心听讲而已。
无意中浏览到了她发送出去的信息。目光定格在距今最近的两份邮件上，秦雨果皱起眉头。
直到今天她才发觉，早先一个月以前就发送给哥哥和爸妈的信息仍然处于等待回复的状态。这应当是令人害怕的——因为她隔了一个月才想起要跟家人联系。爸妈出差在国外，环境不适或者工作繁忙都可以视作没能够及时回复的理由。
那么哥哥秦萧呢？学业再重要也不至于连一丁点空闲时间都腾不出来吧？
秦雨果稍加考虑，抿着嘴，再次复制下上个月的支出情况，又写了几句自己这几天有一事没一事的想法，备注“回复”两字，然后发送过去。
“秦雨果！”
教授沉厚的嗓门一吼，险些吓得秦雨果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学位，迅速抽手要把手机塞回抽屉里。同学们开始用细微的声音互相议论着什么，她听不太清。但她却很清楚地听见旁边那位同学“噗”地一声轻笑。
秦雨果满脸尴尬，从后排缓慢站起。教授看了看她，举起手去扶眼镜，平淡的指向教室门口：“有人找。”
秦雨果拿上自己的背包，以她从未有过的麻利三两步跨到教室门前。议论并没有减小的意思，几个坐前排的同学还伸出头朝门外探看。
秦雨果就知道是谁——
“小阮？”她说，顺手带关了教室门。
“上课时间把你叫出来，没打扰你吧？”眼前的女生微笑着回答道。
阮琀是秦雨果入校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一头乌黑直发，眼眸灵动传意，笑起来如同风铃般清脆，活泼乖巧惹人喜爱——小阮身上所展现出的特点，使她理所当然地成为全校最有名的校花之一。
既然阮琀在，那么同她一路的男生觉对就是江璟了。
秦雨果知道阮琀和江璟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不论小阮走到哪，如果有同伴陪同，多半少不了江璟。
江璟同样是学校出了名的人物，除了他的成绩名列前茅之外……还因为他长得帅。
难怪教室里那么多人，尤其是女同学，趁着教授不注意，一个劲儿地往外张望。
江璟的性格开朗，平易近人，同样受人欢迎。
天生一对。秦雨果心想。江璟今天似乎有些疲惫，他只站在阮琀身后向她笑了笑。
“没有没有。”秦雨果连忙摆手，正好她没心思听课。
“那好吧……”阮琀道，“我这边有一个活动，给图书馆儿童区画墙绘。”她说着，从携带的一摞资料书中间抽了一张传单给秦雨果，“你学过绘画，我们一起去吧，还能挣些零用钱。”
传单上注明了每人每幅五百元，提供材料也提供盒饭……“嗯，零用钱。”秦雨果点头道。这是一份非常不错的兼职。
“行，就这么决定了。”阮琀愉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到时我们电话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