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苏满心惆怅——
他当“爹”当的正上瘾,好不好的偏偏这时候青丘派青鸟来给他传信,叫他定要回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岐苏在青丘地界,按道行来说虽然排不上五大长老,但也绝对算的上是青丘狐界有名有号的一介人物。8过他向来懒散,最烦别人拿琐事来烦他,人家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一般也不敢叨扰于他,但这回青丘居然派了青鸟千里迢迢的来给他送信,可见不是桩小事。
他扭头去看,呱呱叽正混在一堆半大的豹猫崽子中耍的带劲,她不久前刚学会了翻身,小粗腿非常有劲,正跃跃欲试的作势想爬,无奈肚皮太鼓太圆,四肢比划半天,身子也挪动不了一寸。几只豹猫崽子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都凑在她屁股那拿脑袋顶她,想助其一臂之力。估计毛扎的她屁股蛋蛋痒痒,呱呱叽咧着还没长牙的小嘴咯咯直乐。
岐苏叹了一口气,上去抱起呱呱叽,拿手指蹭干净她下巴上的口水。这孩子一双眼睛生的又黑又亮,偏偏还爱笑,看见他就呜哇呜哇的朝他大吐泡泡——岐苏拿鼻子蹭了蹭她的小鼻子尖,收拾了一下他给她做的几件小衣服,打了一个小包袱,抱着呱呱叽出了狐狸洞。
那****在悬崖那路遇郑猎户的老婆,使了一个顺风决,摸清了他们夫妻近几年的状况。原来他们真的有生下一个儿子,只可惜那孩子长到三岁,生了场热病,高烧昏厥了几日,居然生生就这么夭折没了。郑家媳妇哭的眼睛都要瞎了,身子又不好,一时想不开,抱着儿子的衣服就想去跳崖轻生。
岐苏彼时也正在当“爹”,好像也颇能理解了为人父母的那份伤心。于是手指一动使了个乾坤挪移,把正在东面山头砍柴的郑猎户给“挪”到了悬崖边。那郑猎户一看自己妻子那形容,根本也顾不得自己怎么就一下动东山“飞”到了西山,赶忙上前抚慰,许久两夫妻才互相搀扶着擦着眼泪蹒跚下了山去。
岐苏此次回去青丘,自己也不知道会多久才能回来。他把呱呱叽放在一个铺了软草的篮子里,连同她的小包袱,放在了郑猎户的家门口
他摸了摸自己腰间悬挂的那块经常被呱呱叽拿来啃来啃去的“玉佩”——那其实不是玉佩,是他的狐尾骨。九尾狐的狐尾骨天生晶莹剔透,即便在三界里也属于特别稀罕的好东西,而且其本身法力越高,其狐尾骨所凝聚的神力也就越大。岐苏解下这块骨头,掌心一抚,灵光一闪,把狐尾骨隐入呱呱叽的小胸膛
篮子里的呱呱叽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张着小嘴“呜哇”了一声——一阵风过,岐苏变回白狐,围着篮子转了三圈,又三圈,呱呱叽眼睛一亮,伸出小胖爪就想来抓他的两只尖耳朵,白狐低头避过,无比温顺的伸舌头舔了舔小丫头黑亮亮的一头胎发,然后拿爪子轻叩了叩房门
他跑出去好远,站在山崖往下看,郑猎户夫妻俩正抱着呱呱叽,惊喜万分,因为不会说话,只能一个劲的跪下来磕着头
青鸟在他身后收敛了双翅,口吐人言:“圣君……”
岐苏抖了抖毛,终于头也不回的渐渐隐入重重雾霭中。
等他能再回来方壶山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
他一路寻着自己狐尾骨的踪迹,直走到河边——
一颗大树下躺着一个正烧的满身泛红的小丫头,头发扎着两个抓髻,小脸蛋滚烫的估计能烙熟鸡蛋。
他俯身去看她,轻触她的额,小姑娘睁开眼睛,虽然生着病,可一双眼睛还是像泡在酒里的黑葡萄一样湛黑。
即便没有狐尾骨,他也认得,那是他的呱呱叽。
他低头拿鼻子蹭了蹭她热气燎燎的小鼻子尖,突然就忍不住笑起来:“嘿,你还认得我吗?”
赵家村村民集资从县城请来的这位姓白的教书先生,委实是位非常严厉的先生……
白先生据说有着秀才的头衔,人长的也端正,常年一袭青衫,白净面皮上几缕长须,见人就露三分笑意。一开始村民看这形容都还以为定是个好相与的,不成想,在传道授业上,白先生可是严厉的有的一比!
村里的孩子一向都野惯了,这回好不容易被父母抓着送进了学堂,一时半会的都还老实不下来,背书也大都是背的颠三倒四,抓耳挠腮。白先生也不多说什么,右手捏一把一尺多长的戒尺,打呗~~~
于是几乎个个孩子手心都是被打的红紫一片,触目惊心!回到家父母看了都心疼不已,可是念书这档子事,不就是个辛苦活么,书背不出,挨先生的打也是天经地义——可是~这白先生看上去笑眯眯的是个和气人,咋舍得下这般重的手内……
这诸多做父母的即便心里有所埋怨嘴上却是不敢乱吐一个字的,对于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这些乡下人来说,人家这县城里来的白先生那可是读书人,万万亵渎不得!所以纷纷都转着脑弯开始走讨好路线——今天这个送盘自家新出的豆腐给白先生尝鲜,明天那个就塞几只家里母鸡新下的热乎鸡蛋给白先生补脑,这个送来一串腌好的鱼干,那个就扛一麻袋新挖出土的番薯……总之个个都寄希望于白先生能有“吃人嘴短”的意识,对自家孩子都能“网开一面”。
在收人东西上,白先生倒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每次都是笑眯眯的拱拱手说客套话:“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那啥,这番薯就放到我院子里的窗台下吧~”
太阳西斜,先生一声“下学罢”,学堂里的孩子“轰”一声,都成鸟兽散去。
白先生背着手转进祠堂的后院,撸了撸碍事的长袖子,急吼吼的挨上前去:“咋样咋样?熟了吗?”
英衣正手脚并用的趴在火塘前拿把破扇子不停的扇风,抬头咳了几声,拿胳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差不多了,再加把火,待会就能翻出来了”
她熏了一脸的炭灰,刚刚又拿胳膊一抹,顿时脸上沟沟壑壑黑黑白白变作了一个花脸,白先生忍不住就想上前去给她舔干净,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读书人”,方才忍耐过去作罢。
没有错,这“白先生”自然就是岐苏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