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车在府门前停下,侍女挑开车帘,哥哥却没像往常一样等着接我。我向府门望去,只见哥哥正和小禾叔叔说着什么,哥哥负手而立,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哥哥。”我轻轻唤道。
哥哥走向这边,伸过手来搀我,脸上展开熟悉笑容:“来。”
我扶上哥哥的手,下车时故意装作跌倒,扑倒哥哥怀里。
哥哥早就料到我会这样,拍着我的背佯怒道:“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他松开我,定定看了我一眼,对着下车的清姐姐说道:“清儿,帮婉婉好好打扮一下。”
清姐姐点头称是。
我疑惑问道:“哥哥怎么了?”
哥哥笑道:“恒凌王要来拜见父亲。”
“真的?!”父兄誉满朝野,与恒凌王见面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是恒凌王来拜见父亲。
“嗯。小禾叔叔刚刚接到圣旨,恒凌王拜祭忠烈祠后,会依次拜见朝廷重臣,首先便是来拜见父亲。”
我真的有些惊到,城门处远远望去的身影想不到这么快就将出现在眼前。
哥哥又嘱咐了清姐姐几句,她便带我回到房内梳洗,亲王到访,纵对相府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换装打扮对清姐姐并不是难事,她对皇室各项礼仪同样烂熟于心,就算是皇家典礼也能应付地得心应手。
清姐姐解开发带,拿着凤梳轻轻梳着我的头发。
“小姐,想要什么样式的装扮呢?”她看向我在镜中倒影问道。
“清姐姐你的意思是?”
我一时不解,以往家中来了客人,不管是王孙贵胄,亦或是故友亲朋,都是清姐姐帮我梳洗,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疑问,今天突然提问顿时让我有点匪夷所思。
我想回头看她,她伸手抚上我的肩膀,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妆台上的金簪,哥哥带回来的金簪。
我马上释然,抬手拿起金簪递向身后。
清姐姐默然接过,便不再说话。
梳洗换装完毕,起身走向外面,父亲、哥哥和母亲早已经等在厅堂上。
稍歇片刻,便听下人进来禀报,恒凌王车驾已近府门。
父亲闻罢,起身走出门外,母亲不敢怠慢,快步跟上,我也跟在哥哥后面出到堂外。
父亲在院正中立足,举目看向门外。
前卫甲士在府门外驻足,立刻列队站在两侧。
随着一声马嘶,登时空气仿佛都骤冷了许多。
恒凌王并没有骑马径直走到府门正前,他在门侧三丈处下马,步行走上大门石阶。
阳光照得有些刺眼,我努力定定神,聚睛看向门外。
他一身玄色绣锦将服,腰间束一条青玉腰带,金簪结紧发髻,冠以黑金冕冠,沐浴在阳光中,身上显得格外光亮,身上早已没有了铠甲利刃的迫人寒气,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威严。
他慢慢走到父亲三步前立定,两目囧囧,透出神彩。
到这时,我才看清那个远在祭台上领旨的封疆大吏的模样。他眉如封剑,目若朗星,脸上棱角分明,神态中饱含坚忍,看不出什么表情,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敬畏。
他在父亲面前站着,静静凝视片刻,天下手握两大兵权的朝野重臣终于对面而立。
恒凌王双手行揖礼,微微颔首俯身:“小将燕桀拜见丞相大人。”
他的面容是那样的平静和谐,仿佛是晚辈拜见长辈一般,虽说父亲确实年长,但以朝野君臣来说,父亲毕竟只是臣子,而是先帝的义子,当今皇帝的义兄。
父亲待他说完,才略略回礼道:“王爷有礼。”
“小将初领兵时便听闻丞相大人在江宁以三万弱旅抵御前梁与狄戎十万精锐,为大楚江山保住一隅不食战火,今日一见,不胜感慨。”
“王爷言重了,王爷常年驻守边关,居功至伟,天下无不敬仰。”父亲更显谦逊,“况且北境苦寒,王爷为国操劳太多了。”
燕桀抬起头,一双褐色眸子深处闪出光亮,嘴角起了一抿不易察觉的微笑,“幽州城外桃花十里,也算是人间难得仙境。”说完后不等父亲反应又依次转向母亲和哥哥行礼致意。
最后他的目光转向我,淡淡浅笑看我,目光微微在我发髻上停留转瞬即逝。
父亲侧过身,伸手作请,我也跟着哥哥站在一侧让出道路。
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迎接,我不像父兄那样身居要职,也不像母亲那样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夫人,在朝野礼节中,我的身份只是丞相父亲的女儿,侯爵哥哥的妹妹。
恒凌王低语谢过,起步走进厅中。
待他走进厅堂,父亲挥手示意,母亲会意拉起我走回后堂。
君臣国事,终究不是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