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两边排着两列玄衣墨碧色面具的侍卫,看来是早就等着的啦,马车停在了一个大屋子门外。说是屋子,却更像是个大亭子,又大又漂亮又干净,四面是碧翠的窗子,都大敞开着。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附近种的树,高大茂盛,黑糊糊一团团地轻缓摇摆着却被打上一层明亮的边。素馨和忍冬藤缠绕着树干,散发着微香。屋子往深院里倾斜过去的,连接院子的那头是一座大理石喷泉,喷出来清甜的水,落在三四座翡翠盆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屋子顶上画着各种各样的花卉植物,栩栩如生,从一个银色的篮子里垂落着,好像要落到地上来。长长的甬道两边肃立着漂亮的侍女,穿着织银丝的上好的薄花丝绸衣裳,都整齐地梳着辫子,长发委地。
段月与靠在自己身上的赵冀习惯的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倒不是没见过大排场,在大梁的军队、朝堂比这大的也是常见,只是这样脂粉气息厚重气场,还是真没见过。倒是笇靖西一脸平静地跟着左展书踏上甬道,段安赶忙上前一步帮段月扶着赵冀另一侧,紧跟在了后面,经过一个个娇艳如花,却又是一脸肃静、萧杀美女身旁,段月、赵冀两个对看一眼笑了起来,恨不得一个个走近了仔细瞧瞧看看,逗逗这些小美女们,段安赶紧拉着人往前赶,开玩笑,这个南疆地盘上礼节上还是要守点的,这两个小鬼还是僵着尴尬着好啊,最怕他们两个一起露出那样恶搞心痒的表情了。
甬道通向一个深院厅屋,在三级台阶高的铺着水绿色地毯的软椅上坐着一位贵气的妇人,靠在绣着花纹的白绫靠垫上;在她脚边立着两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手执羽扇,轻轻摇抚,却也是粉雕玉琢,穿着阔绰,浑身珠翠。妇人见左展书跟笇靖西进到厅屋后,赶忙起身上前把手放在心房上用南疆特有的方式致敬行礼,显得既高贵无比又美妙,好一个神采照人的美人儿!
她的眼睛又大又黑,黑中泛着蓝色的柔光,五官匀称,冰肌玉骨清无汗,脸庞儿转处又显出千种仪态来。她吩咐拿坐垫给来客,有意将客人们安置在屋角。举止文雅亲切,神情自若,仪容高贵,可又不带一丁点僵硬或是做作。她旁边的一切人或是物,都被她辐照得堂堂美妙,如沐春风。
她穿的是一件绣银花的金色织锦半长缎袍,十分合身,使在轻纱衬衣笼罩下的胸部显得更为动人,她的长裤是暗粉色的,紧身马甲银绿相间,鞋是白段子的,绣着精致的暗纹,斜边上以及鞋面镶着莹莹珠子;美丽的双臂上笼着钻石手镯,宽宽的腰带上也镶着钻石;她头上束着淡红和银白相间的南疆特有的头巾,漆黑的头发,鬈曲着长长拖下来,在头的一边插着一只红珊瑚一只珠玉两只宝簪子。
唉!实在是美!不管怎么琢磨她面貌上毫无缺陷,时光好像也特别厚待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标记,丁点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或是三十、或是更年轻点,也可能是年纪要大点,可是这些客人,对这样的美貌并不是毫无见识的,片刻的失神、震惊,却又很快的恢复正常。
从进到厅来,那妇人柔柔的在每个来人身上脸上扫过后将余光粘着的赵冀身上,赵冀突然感觉浑身僵硬,被段安段月几乎是拖着坐到坐垫上。他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个女人,寻找着段月的眼神,同样是又大又黑,泛着不同的琥珀色的柔光,可是当他与这双眼睛相对时,他却感觉是那样的踏实、舒适、放松。他能读到那样的眼波里,传递着的所有的一切情愫,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它主人的心,能用自己的眼睛倒映在里面,把自己的心安安稳稳的放进去,就是这样的吧。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吗?还好,此时的段月好像又隐隐的恢复到相识的最初的坦然,没有任何的回避躲闪。他忽然想到,“心心相印”!他再次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儿,完完全全地将那粘在身上的余光忽视掉。
左展书招呼身体虚弱的笇靖西同桌坐下,看了眼邻桌的三人,接连三四天快速航行,又经历了野荷荡的战事,也是很疲惫不堪的,这几个人在他看来就是南疆的未来,地宫暂时是不能回的,而这个别院的已经是自己最保险的选择了。看来这屋主也是尽心的,早早地等候着,也好,就是这几个人的身份,哪个都是受得起她的最隆重的招待的。
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上端来了热水、毛巾等,开始服侍客人们搽洗手脸,摘除客人们身上的外袍、鞋靴、腰间大的器物,细心摆放整齐在各自身后。最后在客人们身上头上洒上香水,才又福了福身鱼贯退出。
左展书扭头看了看赵冀三人若有不自在的表情,给了个放心的安抚眼神,转身看了眼端身擎笑坐于对面的亲自给他与笇靖西布菜的女子,她身旁两名少女早也走过来正全神贯注从另一队侍女手上接过络绎不绝的饮食安置在赵冀三人的长桌上。
比起在船上接连几天的一碗清汤,两片牛肉,而后来个硬凉果果,此时桌面上摆放的确是让人心欢畅无比,可不是丰盛款待了得。
酒有茵陈玫瑰和佛手露,佐以蜜饯果儿——红的山楂糕红莓果,黄的有橘有柚有饼有蕉,紫的是金丝蜜枣儿、晶莹剔透的葡萄,有如长虹吹落,碎了满桌,鲜润果香,仿佛以进入口中津津甜蜜!加以八碗八碟,各发异香,婉转缓腻地冒着气儿,这感情好得很,赵冀还以为自己又坐在了自己拙政阁里摆着头等宴的上座上呢!
段月朝赵冀轻微的扬了下巴,微微地哼了声:学得是有点像,不过端来的次序摆放的位置都是不对,比起拙政阁里的头等宴还是有点距离的。
笇靖西此时一脸的别扭,他一手盖住自己面前的杯子,一手拂开贵妇人为他斟酒的葱白玉手,女子也不介意,把羊脂玉壶移向左展书的酒杯,笑语晏晏轻呼了声:“少宫主,一别数十载,可如今一见还是这般倜傥帅气呢!”。
左展书倒是没有推辞,看着清澈香醇的酒在白骨玉瓷杯中旋转倒满,淡淡地道:“取笑了。我已是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秋后之柳而已!倒是你出落得越发标志出息,不仅貌美如斯,且听闻你已是贵为剑城司政,手握着半个南疆的民生?”
女子抿嘴轻笑道:“如今我可有了当年邵鞅姐姐的三分?”此言一出,两桌的客人都看向她。笇靖西用细眼厌恶地瞪着,左展书拉下脸警告性地眯眼飘了过来,赵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看了一眼后很快地保持面朝段月,段安眼皮抬了一下很快地看向段月的脸,只有段月直勾勾地打量起妇人,待妇人眼光捉来,他微微地朝她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