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夜晚,苍白的星子偶尔闪出一点亮光,黯淡地像是病人的眼睑。
初春的空气里,竟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是——
血!漫天鲜红的血,如巨大的红莲在黑夜里绽开。闪电般纵横的光影,是血箭——喷薄的血箭!周围沙哑……撕裂……遍天哭号。地上躺着的,都是血淋淋的、面目狰狞的尸体,这片花香鸟语的林里,此时飘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恐怖罪恶,充斥着天宇下的每一个角落!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半空中,月光下,一袭青衣,傲然孑立……
他的目光冰冷森寒,却又淡漠如水,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线。白皙如玉的手指在七弦间轻拢慢捻,悠然而缓慢的音律,像是温柔的刀,****着鲜血的淋漓快感。
林中的生命,就在这轻柔而诡异的声波下,顷刻间被尽数摧毁!
忽而,风落,弦凝。
他微微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终于肯现身了么?”
光华耀天,一把绣满五彩祥云的大伞呼啦啦扫过半空,将袭来的声波尽数拦下。那把神伞极尽华丽,伞骨和伞柄皆是神秘的玄色,质地非金非玉,伞顶镶有一颗殷红如血的神石,其中仿佛可窥上古地灵之象。
“混元擎天伞……不错。”他轻幽开口,雪白的手指又按在弦上,随时准备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伞下,是嫣然绝致的容颜,一袭艳若红霞的仙衣,衬着她肌光胜雪。
“你是谁?为何屠我碧仙林?”
他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独孤楼。”随即轻叹一口气:“不过,你可能记不住这名字多久了,因为——你即将变得和他们一样~去鬼界再想着东山再起吧,瑶琴宫主……”
香紫嫣眼看周遭已变成一片尸山血海,眼底焦灼,喝问道:“你想要的无非是神界之宝,不堂堂正正地来取,滥杀无辜又算得什么?”
独孤楼不答,反笑道:“素闻瑶琴宫音律冠绝六界,在下不过抚琴一曲,聊作见面之礼。以宫主看来,在下的琴技可还算精妙?”
香紫嫣急火攻心,扬手便是一掌挥去,内力雄浑纯正,声震天地,如新月般的一道巨大白光直攻向他。正是她仙术中颇为厉害的一招——“裂天刃”。
独孤楼不屑地一笑,道:“起手便是拼命的招数,瑶琴宫主未免太过失于稳重。既然如此,本座……也稍微认真一点吧。”
说话间中指从外向内逐弦连勾,数道白光利刃一般从琴上激射而出。
一声爆破,犹如城墙倒塌,地动山摇,两股力量相撞,巨大的白光瞬间在眼前炸开,香紫嫣急忙挥伞格挡,只瞥见疾光如雨,纷纷坠落,所及之处摧枯拉朽,化为飞灰。
“这、只是刚刚开始。”他恻阴阴地笑道,“瑶琴宫主,现在交出混元擎天伞还来得及,对于想得到的东西,本座可是一向没有太多耐心的,你最好知情识趣。你——根本不是本座敌手,即使神器相佐,也是一样。”
香紫嫣道:“我的命随你来取,但想要神界之宝,却是做梦!”
“命和神器,都要给本座留下!”语罢,食指轻佻,中指回勾,忽而猛一扫弦,音浪再掀狂潮!
香紫嫣连连挥伞,拦下相继推来的层层音浪。她每格挡一次,便趁间隙攻出一招,光刃与音波相击,发出金石碰撞之声,转瞬又被音浪吞噬得一点儿不剩。
独孤楼目露睥睨,挥手如拂柳般恣意弹奏,心意融会于乐中。
香紫嫣手执神伞,在独孤楼挥出的滔天音浪的围剿下勉力周旋,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己方却渐渐显露出江河日下之势。
所谓上古神器不同于其他法器,之所以其中蕴含的法力自上古流传至今未有丝毫减弱,全是因为驱使神器所消耗的部分,皆是由持有者自身进行填补,若无灵力继续维持,神器自然也就无法供之驱策。而似眼下这般情形,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不多时香紫嫣便会内力枯竭,那时——便难逃一死!
生死之间,神伞忽而扶摇直上,旋转着飞至香紫嫣面前上方,金色威光乍现,聚成绝对防御的法力屏障,普照而下,将香紫嫣护在其中。
独孤楼冷哼一声,“以自身灵力催动神器之威……好、很好,本座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死扛多久!”
香紫嫣弹指一挥,无数雪白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旋转,幻出层层迷蒙的彩色光雾,将独孤楼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独孤楼蔑视道,轻轻拂弦,推出的音浪触及迷雾表面,却像是撞上了软软的棉花,卸了力似的消散化去。
他眼中第一次有了警惕,双手按弦不动。
就在此时,轻微的爆破在耳边丝丝炸开,香紫嫣腕上崩出数道裂口,竟是由她自行震裂。
点点神血如泪滴落在花瓣上,颗颗凝结绽放,在花间晕开。雪白的花渐渐变成粉红,随着裂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最后竟成了夺目的鲜红色。
“紫嫣!”易霖生翻身而起,冷汗霎时涔涔而下。
“呆子,你怎么了?!”紫聆芸身法瞬动闪到他跟前,“你这家伙,不会是做什么噩梦了吧?”
“我……”易霖生死死地按着额头,脑中似乎要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飞一般地从眼前掠过,只有那一抹抹鲜红色,艳得触目惊心。
“……不,不是梦,出事了,林里出事了!紫嫣,紫嫣……!”
“呆子你冷静一点!”紫聆芸将他之前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裹在他肩上,“别慌,你静下来好好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血,是血……!我有预感,有人闯进了碧仙林!也许是冲着那把伞……而且紫嫣她、她现在有危险……不行,我、我必须马上回去!”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差点儿就擦着树根跌倒。
“呆子,你给我冷静下来!”紫聆芸将他一把搀住,“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救人,就是去了也只有白白送命!我现在就陪你回去,但你一定给我稳住,事情还不确定,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呀!”
“红莲杀阵?”独孤楼冷冷哼道,犀利的眼光仿佛早已洞穿一切。他手掌翻转,一道细不可见的银光窜入茫茫夜色。
鲜红的花瓣急速盘旋,形成巨大的风暴,集天地风雷之威,独孤楼脚下现出庞大漩涡,竟毫不费力地将他吸了进去,只待香紫嫣发出最后的召唤,那些花瓣就会将漩涡内的东西全部绞碎。
花瓣越来越多,漫天都是片片的鲜红色,密不透风的花墙将里外完全隔绝,再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香紫嫣薄薄的嘴唇几乎没有了血色,这是用她本命元气递出的致命杀着,生死成败,在此一搏!
凄厉狂暴的风声压倒了其他几乎所有的声响,她不知道,漩涡中会否再有琴音飘出。
香紫嫣念起咒诀,掌心合拢。
红莲既出,凶妄尽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