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香紫嫣突然感觉肩上一痛,顿时全身劲力尽数卸去,眼前一黑,便即瘫倒在地。
她血淋淋的肩头,赫然扎着一根细细的透骨针!
灵力中断,一切功亏一篑!
独孤楼御风而立,残存的血色飞花有一两片飘落在他肩头,他带着嘲讽的笑意,随手将花瓣弹开。漆黑的夜空里,他宽大的青衣下摆在风中恣肆飘荡,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犹如旷野鬼哭。
“小小红莲杀阵也想致本座于死地,简直无知狂妄!”
若起先盘坐抚琴的他还可被称为对手的话,那此时,他强大到不可一世的气场,已如山之高,如沧海般浩荡。
高天孤月一般俯仰天地,掩尽日月之光。
“怎么……可能……”
绝对防御的法力屏障,怎么会出现纰漏?不可能!她不相信!
“不明白?透骨针不过人间的一种寻常暗器,并无法力附庸。瑶琴宫主,你千算万算,却如何也没料到这一节……如此收场,可还心服口服?”
“暗箭伤人……只会用这般小人行径……”香紫嫣恨恨道,呕出一口血来。
“哦?”独孤楼嘴角抽搐,“你以为没有透骨针,你的红莲杀阵就能奈本座如何如何?小小阵术,当真能困住本座?本座不过只是好奇,一个从开始就完全没有胜算的人,是如何心甘情愿地流尽最后一滴血……那种模样,一定又愚蠢又可怜。呵呵……果真没有让本座失望。”
独孤楼俯下身去,轻轻松松地取走了混元擎天伞,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精美的伞面,眼中流露出无比爱怜的神色,像是对着爱宠般温柔甜腻,但不知怎地,香紫嫣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觉得毛骨悚然,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开始剧烈地战栗。
片刻,独孤楼的口中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好一把上古神器,真是美极了……这熟悉的气息……本座恨透了的,又永远忘不掉的气息……真是不得不期待,若是把它轻轻揉碎,成千上万的残片,漫天花雨般挥洒下来……已丧失意识的魂魄在指尖垂死挣扎,却只能被无穷的恐惧包裹,最后吞噬地一点不剩……那种感觉,必定是~十分美妙。”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水、如玉、如月华的外表下,是怎样阴暗扭曲而汹涌澎湃的一颗心?
香紫嫣从未怕过什么,但此时背上却已沁出冰凉的汗水,他胸膛里流动的早已不是血,而是冰渣和毒液!
“紫嫣、紫嫣你不能有事,我这就回来了,你等我、等我……!”易霖生从云头跳下来,狂奔在黑暗的夜色。他一双瞳孔里满是空无,充斥着将要奔涌而出的绝望,每一个刹那,似乎都是生与死的天壤之别。
紫聆芸紧紧随在他身旁,时不时握下他的手,那双手苍白冰冷,颤抖得不像话。而她每一次的轻握,都会将那份恐惧稍稍抚平。
易霖生望了她一眼,反将她的手握紧了。
两个人的身影一起闪烁在黑暗的夜色里,谁也不知下一刻要面临怎样的判决。
“香姐姐,香姐姐!”
清儿!她这时候来干什么,快跑,不要过来!
香紫嫣在心里一遍遍地狂喊,但她喉咙里满是咸腥,气流稍稍运转便牵动腑脏,疼得她简直要闭过气去。
“哦?”独孤楼似笑非笑,“还有漏网之鱼么?”向后轻轻一瞥,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小脸因为惊吓而显得苍白异常,两颊带着潮红,手背上缚着的金鞭晶光闪烁。
香紫嫣吓得面色惨白,一个劲儿使眼色教她快走。
岳冬清哪里见过这样暴力血腥的场面,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薄薄的小嘴唇上下打战,“……你、你这个天理不容的大混蛋,我、我打死你!”
软鞭倏出,如金蛇点空,直取独孤楼眉心。
独孤楼冷哼一声,步子微侧,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软鞭的袭击。手指轻拂,将软鞭扯在手中。
“大坏蛋!不要脸!快放开我的鞭子!”她情急下奋力回夺,奈何竟如蜻蜓撼柱。
“螳臂当车?有意思……”独孤楼轻轻一拽,将岳冬清连同鞭子整个儿一起掀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香紫嫣尖声叫道,只见岳冬清的后领被独孤楼提在手上,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乱踢乱打。
“事到如今,竟还妄想反抗?”独孤楼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上绝望的猎物,像是欣赏她毫无意义而又近乎执着的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呜呜……香姐姐救我……”
“你……你这个恶魔,你放了她!你到底……到底想怎么样?”香紫嫣每说一句话胸口就如同万针攒刺,鲜血沿着嘴角缓缓蜿蜒而下。
“瑶琴宫主,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本座谈条件。”独孤楼嘲讽地笑道,“本座只是看她有趣,不知一向自诩正义的瑶琴宫主,看着你手下爱徒变成由我操纵的一把刀,将会如何作想?”
“你……!”
“不要害怕,本座只是想试试将她做成一件好玩的木偶,从此臣服于本座。看看当曾经被教导为光明善意的人沦落为黑暗的奴仆,会是何等光景?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只听一声惨叫,岳冬清浑身剧烈地抽搐,面目霎时扭曲变形,一双大眼死死地睁着,像要抓住什么,却又在下一瞬堕入无边的黑暗,极快地沉寂下去……
“我杀了你……!”香紫嫣嘶哑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忽然眼前一黑,灼热的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独孤楼将岳冬清的魂魄捏在手中,忽然掌心一紧,将它捏成了粉末!
残碎的魂魄在半空中飘零缱绻,如夜中闪烁的萤火,独孤楼阖目沉浸,深深地嗅着魂魄中的气味,道:“……嗯,这样的气泽,本座记住了。”
说罢举手一束烈火,将岳冬清的躯体化为灰烬。
眼前忽然金光一闪,香紫嫣一呆,却见一个一模一样的岳冬清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目光呆滞,形若傀儡。
“这个暗影?冬清,就当是本座送给你的见面礼。”独孤楼嘴角微勾,“她继承了岳冬清全部的修为、性情与记忆,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我的奴隶,是我创造的一把刀。”
面对香紫嫣的惊愕,独孤楼慢悠悠地解释道:“这暗影之术,想必瑶琴宫主也有所耳闻。本座开始习得时,曾以为它是重生之术,也曾经努力过,试图让自己朝思暮念的人死而复生……而实际上,死了就是死了,世上又哪有如此便宜的重生之法?更何况,用暗影之术复制幻象,施术者的修为必须高过那人百倍。若不是宫主修为精深,本座并不介意让你也尝试一番……”
“你……究竟是什么人?”香紫嫣沙哑着喉咙问道。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独孤楼眯起眼笑道,慢悠悠地抬头望着上空苍白的月亮。
月光流泻,映着满目疮痍,为枉死的生灵做最后凄凉的送葬……
独孤楼负手而立,忽而轻幽开口:“为何耽搁如此之久,遇上了什么事么?”
蓝光掠过,他身后已有一人单膝拜倒。
“徒儿来迟,请师尊恕罪。师尊此行可还顺利?”
“尽在预料之中。你起来,不用跪着说话。”
那人便即起身,蓝色的剑客劲装,面容冷峻清朗,眉宇间一缕凛然剑意。
“杀了她。”独孤楼拂袖转身。
“师尊?”宇文长念微微皱眉,“这人伤势极重,再无几时可活,又何必……”
“杀了她。”同样的话,冷冷得不带丝毫暖意,比前一次更加冷硬,不容回驳。
宇文长念在心里轻叹。
师命难违。
一道清冷的寒光射来,香紫嫣双眼微微开了一线。
他手按剑柄,微微低头,咬唇,侧目,流露出内心的不忍杀戮。
剑出,白光大盛,又快又狠,准确无误地洞穿心脏。
这是一个冷酷的,却并不残忍的杀手。
如此终结,会让你少一些零碎的痛楚……
独孤楼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不错。”
月光的照射下,隐隐有见微弱的萤火从她尚未冰冷的体内飘出,触伞及灭,伞面瞬间焕发出一层金色的亮光,继而晦暗寂灭。
独孤楼连忙在伞面上连拂三次,却未见丝毫反应。
“以自身命魂封印神器,好、很好!”独孤楼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死后还要留这么一手,瑶琴宫主,我当真小觑了你……”
“这伞……”
“封印解除之前,不过一件废物!”
“啪”地一声,伞摔在泥土里,溅上点点血迹。
死一般的沉寂。
“师尊……当真无法可解?”
独孤楼眉尖耸动,“……五成胜算而已,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教授你关于魂魄之说?”
“上古时天地灵气汇聚而成命魂,命魂又生二魂七魄,命魂主司轮回,其余魂魄则承载记忆——”
“所以……”一丝晦暗不明的微笑爬上他嘴角,“占了她的身体,便能获得大部分记忆。这其中,谁知会不会有破解之法?”
宇文长念踌躇,“此法吉凶不定,师尊以身犯险,是否不甚妥当?”
“哦?”独孤楼自信地笑道,“弱小的魂魄之力,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人所谓的强大意志,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林外不远处忽有脚步声传来。
“真可惜,他们晚来了一步,不过也许是幸运……”独孤楼望着满目横尸,冷冷地哼了一声,“念儿,你先退下吧。两个跳梁小丑,有暗影来对付他们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