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树叶一次又一次地枯黄,盛夏过后于是又迎来了另一个萧瑟的深秋。
时光如梭,转眼间,原来已过了三年光景。
我信步走在小路间,脚下踩着坠落的树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远处,月沛臣正在练功,我不想打扰他,就只在一边静静地观看。
这些年来他勤奋修炼,身体已无大碍。义父对他赞赏有佳,也经常在我耳边提起他的好,就在前一刻,他还在和我说,“如果自己感觉不到幸福,那就学会让别人幸福。”义父这是在提醒我,不能再自私任性了吗?可是如果我真的放弃那些坚持,他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幸福?
转过身,一只黄莺飞落我的肩头。我一诧,忙取下黄莺脚环上的纸条:
大婚在即,望回南唐。往日恩仇,愿随风去。
岚字
盈岚果然还是如她所愿要嫁给李煜了。我想她此刻应该很开心吧?信上说往日恩仇随风而去,难道说是要我和月沛臣一起回南唐?可是……这恩仇,他忘得了吗?
我又回头看他,只见他发现了我,快步朝我走来。
“洛凝?怎么了?”
“嗯……没有,”我摇摇头,继续说道,“义父过几天就要走了,我想过来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
他笑,随手一晃便变出一朵花来。“送你。”
原来他也会这套,我淡笑说道:“看来你已掌握了十之**,这样即使义父不在,我也不会担心你了。”
“你呢?你爹的修为你都收为己用了吗?”
“当然,还好有师兄从旁协助,不然我不会那么顺利。”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我握起他的手,将小纸条放在我们的手心中间。“你告诉我,你还想报仇吗?”
他的脸色倏地沉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看到他心底的答案,可他偏偏把头撇了过去,不让我探查。
“你若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吧。”我松开手,让那张纸条遗留在他的手心。
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此次他不去南唐,那只能说他选择逃避。如果去了,那他就要面对往事,做出一个抉择。而这个抉择也将关系到南唐的存亡,不可能后悔,也不可能再挽回。
凉风轻拂,一片枯黄的树叶旋转地落下,然后我听到他说:“不,我们去南唐。”
几天之后,义父回了天庭。临走前他还意味深长地对我们说道:“永远不要对死抱有期望,即使处在绝境也要想到你们拥有未来,明白吗?”
我怕是真的体会不了生存的真谛,我不能明白那种对生的坚持究竟是什么。世界万物皆有轮回,每一次转世都会有新的记忆,努力坚持过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人存在于这世间,只要觉得幸福就不枉此生,而我又如何能够寻到幸福?看了看身边的月沛臣,我忽然又想起义父的话,“如果自己感觉不到幸福,那就学会让别人幸福。”
沛臣,你渴望幸福吗?
“你还记得,我娘在山洞里和我们说的话吗?”
他一愣,疑惑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这些?想**了?”
我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如果你不嫌弃我,那我们就成亲吧。”
“什么?”他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
我原以为他会欣然接受,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低下头,故作轻松道:“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我转身就想走,却被月沛臣拦住。我不愿抬头,只望见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声音显得极为激动:“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我不要看见你后悔,也受不了你后悔,明白吗?”
或许真的是我太冲动没有考虑清楚,我胡乱的点头,不想再提。
“明天我们去南唐吧。”我说。
“好。”他答道。
第二天,我们各自带了些许衣物就匆匆上了路。
大飞师兄原想与我们一起去,可我念及此番前去生死未卜,所以故意扯了个谎,就说霍山需要人留守,硬是让他留了下来。虽然我知道自己扯的谎并不高明,可他也没有点破,就只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一路上,月沛臣很少说话,也很少吃东西,有时我会看着他的眼睛发呆,然后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是想要关心他,可是却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入城的前一天,我想让他作最后的考虑,便建议到城郊的破庙里落脚。他看了看我,了然微笑,也算是同意了我的想法。
那一夜,月光如水,清冷微寒。我缩着身子偎进草堆里,看着他动作熟练地取柴点火燃起火苗,整个破庙不一会儿就有了光芒。
他捧了些稻草放在我的周身,弯下身子抓起我的手不停的摩搓起来。“还冷吗?”
“还好。”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你也坐下来。”
他摇头,指了指门口说道:“我去门外守着,你好好睡。”
“我不需要你保护。”他为什么总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付出?他难道不怕付出的感情一去不复返吗?“不管将来我们会有什么危险,我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好吗?”
他的表情有些诧异,看了我许久终于把我拥进怀里。“任何危险都一起面对……好,当然好……”
话说当下,一阵猛烈的狂风忽然刮进破庙,刚刚点起的火苗也在刹那间泯灭,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我一怔,连忙回过头去望向门口。
“这是……”月沛臣在我身后怀疑地说着。
“没错,是鬼气。”
我一手双指轻抵唇腹默念法咒,另一手在半空轻画一个圆,只见无数光剑骤然形成。我伸手向外一翻,刺眼光芒瞬间就循着狂风逆行,在飞出大门的那一刻,爆发出炽热的火焰。
我与月沛臣追赶到门前,这才看见来人身影。此人原来就是易思承。
“妖女,死到临头你还茫然不知。”他看着我冷哼一声,道,“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忽然张开双手眼眸微闭。我只觉四周的一切就像静止了般渺然无声,阴冷的绿光照出一张张狰狞的鬼脸。
我微微侧头,对月陪衬轻声说道:“你学的是仙术,你来想办法收服这些鬼。我把易思承引到别处,这样才好对付。”
他点点头,只道:“你要小心。”
我伸手一挥,手中豁然出现了一把光剑。风又渐渐刮起,飞沙走石,形成一个个黑色的漩涡。我跃起身子,旋转地向易思承飞刺过去。
也许正是漩涡卷走了空气中的鬼气,易思承所设的迷障一点点瓦解,他周围的厉鬼混乱一团,我急进攻击,他却只能步步败退。
我原以为他是不敌,可之后才察觉,他用招软绵无力,无心应战。他一退再退,倒像是故意把我带去另一个地方。
我缓下脚步以防有诈,可眼前的景象忽然变成了幽黑的树林。
“妖女!你以为你真的骗过了我师父吗?”易思承跃上半高的树枝,居高临下地喝道。
我警觉地看向四周,没有搭理他的话。
只见眼前的黑暗里走出了一个人影,我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冰冷的声音却已经传来:“妖孽!你竟敢骗我?”
殊翌?!
我心里一颤,不禁后退一步。只见殊翌愤恨地将魔石摔在地上,右手挥出拂尘拽住我的手腕,“说!真正的灵石在哪?”
他的力道并不大,透过拂尘细微的晃动,我隐约可以感觉到他手臂的颤抖。我知道,这种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生命在垂老中的挣扎。
我用余光看了看依旧站在树枝上的易思承。他的嘴角隐隐含着冷笑,目光冷漠,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
“它的确就是灵石!”我沉住气,用另一只手将魔石慢慢漂浮起来。霎时,魔石透出鲜红的色彩,球体开始不断地旋转。
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我猛地一推,魔石就飞快地朝他飞去,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口。黑色的气流迅速蔓延,像巨蟒般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不得有一丝动弹。他的脸开始扭曲,表情也变得十分痛苦。
我趁此时用光剑割断拂尘,转而向他斩去。没想到,他硬是伸出手来一挡,一层薄薄的蓝光就突然拦在了我面前,犹如保护膜一般护住他的周身。
“你居然想害我?”
殊翌虽苍老迟钝,但他高深法力尤在,我伤不了他分毫,只能拼出真气与他对峙。
眼看围绕殊翌身躯的黑雾越加浓郁,可他的气力却一点不见弱下。我加大真气力求攻克他的防守,可就在那一刹那,他的护围之光突然烟消云散,我一时收不住真气,胸口炽热一涌,一口鲜血脱口而出。
只见一把透着寒光的短剑从他的胸膛刺出,黑雾迅速侵入伤口,肌肉渐渐开始腐烂……
“你——你……”
“师父,我要做的是统治天下的王者,而不是区区一个斩妖除魔的道士!你不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专横霸道。”
我正震惊于眼前所见,没想到易思承又转而集聚内力向我攻来——
我向侧一躲,虽躲过他的攻击,但爆炸的飞石仍划伤了我的手臂。突然间,鲜血淋淋血流不止。
“该是我‘为师报仇’的时候了!”
他使出的剑气狠猛有力,我又因方才深受内伤。眼见不敌,我也只有一躲再躲。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以前他会被我所擒,看来也都是故意弄假,好让我以此轻敌。
我在空中飞过一段路,终于看见匆匆赶来的月沛臣。
“洛凝,你怎样——你受伤了?”
“快走!”
我拉着他还想走,可一个刺眼光球在我们面前爆破开来,身后冰冷的声音又传来:“易凌仙,你受死吧!”
他挥舞着剑,剑气如滚滚江水般涌来。我看到月沛臣拔出佩剑,想抵挡这一招——可是只凭他短短的三年修为,如何抵挡得了他的攻击?我夺过他手中的剑,用出所有的气力朝易思承甩去。只见剑与剑气摩擦出刺眼的火光,几次三番缠绕之后,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
四周忽然传来马蹄声,我定睛一看,成百上千的黑色骑兵居然手持火把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放了他们!”
这声音……这声音是盈岚?只见她一身白衣骑在马上,神情肃然。她看见我终于露出淡淡微笑:“姐姐,随我回宫吧。”
“你们是——南唐御林军?”
她不回应,反而大声喝道:“御林军听命!将此人拿下!”
上千飞箭朝易思承飞去,他眼见寡不敌众,终于还是转身飞去。
惊魂未定,我听见月沛臣轻轻叹道:“原来到最后,还是他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