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秦府,这比我想象中要壮丽。高大门户,房宇华丽,一进门就有丫鬟迎上来,欠着身子说道:“老爷正在大堂等二小姐。”
“我知道了。”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丫鬟,转过身来,歉意道,“不知我爹找我有什么事,几位先去偏厅休息可好?我去去马上就来。”
“好。没有关系。”陆子遥作揖礼貌道。
于是她唤来一名小厮,嘱咐道:“带我这几位朋友去偏厅,好生伺候。”
那小厮喏喏应了声,弓着身子作了个“请”的姿势。
大概是我从没进过大宅子,他这般恭恭敬敬,我倒有些不自然起来。即便在皇宫里看见那些宫女,我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心境。但现在,我竟觉得悲哀。
我甩了甩头,不愿自己想那么多。
身边的月沛臣轻声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
步到大厅,人刚坐下,丫鬟们就递上了茶和点心。
陆子遥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感叹道:“这秦府可真是家财万贯啊,排场怕是快大过李煜了。”
我瞪了他一眼,“别胡说,这秦府再大,难道还会大过皇宫?”
月沛臣也喝了一口,淡淡说道:“这茶是上好的龙井,这水乃是天山雪水。”
陆子遥见他这么说,轻笑道:“果然是见过世面的。”
听他这话就是说我没见过世面?我喝了一口,硬是没有尝出什么味,讷讷说道:“这雪水与井水有什么差别?不一样是水吗?”
“怎么一样?”陆子遥反问,“河水与海水一样吗?”
“那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他点点头,又问道:“那为何雪莲只生长在天山,而不生长在江南呢?”
我愕然,一时之间竟回答不出来。这雪莲如果生长在江南,那还叫雪莲吗?情急之下,出言道:“你若能让雪不化,没准还真能培养出一朵雪莲来。”
“真是强词夺理。”
“是你故意刁难。”
这时,秦慕安踏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她见我们争得面红耳赤,莞尔一笑,道:“这茶还合吗?”
我和陆子遥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只见月沛臣站起身,道:“多谢秦姑娘款待。”
她轻轻颔首,眼光对着丫鬟小厮们一扫,他们就了然地退了下去,并关上了门。
“你们都是慕葵的朋友,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她步道椅子边坐下,淡淡道,“慕葵她逃婚了。”
她果然是逃了。“她不曾回来过?”想来我们分开也有一段日子了,她不可能一直都在外吧?
“回来过。只是,第二天又走了。”她轻叹,单手轻揉着太阳穴,状似无奈。“易家的轿子怕是这几天就要到了,新娘子却不见了踪影。爹着急,这才找我去做了最后的决定。”
我与月沛臣对视而望,也不作声,其实对于秦慕葵,我们了解不深,这样牵扯进来也算是巧合。再怎么说,我们相识一场,易家也是我娘的娘家,这件事我多少有些关心。“你爹作何决定?”
“如易家轿子到了慕葵还不回来,那就由我代嫁。”她愁着脸,似快要落下眼泪来,“慕葵自小身子就不好,爹娘怕她早夭就送她去素蒙堂习武强健体魄,这十几年来都未得到爹娘的疼爱,可如今她一回来,爹娘就让她嫁人,她的心里难受,我做妹妹的也明白。可是……易家对我们有恩,当年若不是易老爷舍身相救我爹,并赠予黄金百两助我爹重建家业,秦家怕是早就亡了。”
“易思承的病真的如此怪异?”我皱起眉头问道。
“是啊,人总是昏昏沉沉的,好多大夫看了也都查不出病因,听说是染上了鬼魅。”她低着头说到。
鬼魅?我望了望陆子遥,只见他也是沉着脸,皱起了眉头。他不会又想除妖伏魔吧?
“即使这样,你也要嫁过去?”我又问。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又叹气,声音幽幽道:“是恩,必要还的,慕葵不愿,那就由我来吧。”
她的眼眸凄楚,似有千言万语在心中,却说不清道不明。人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即便有些事有转圜的余地,因为执著,因为道义,也就什么都放弃了,只身走着该走的路,就算有悔,也无法再回头了。
她缓缓站起身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说道:“沐姑娘,方才听陆公子说你们是要去江都?”
“是啊,本想找间客栈明日渡江的。”
她看了看天色,道:“时日不早了,几位还是在舍下住下吧,明日一早我再唤人送几位去码头。”
“好。那多谢秦姑娘了。”
走出偏厅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月沛臣走在我身边,眼观前方,却压低了声音问我:“沐姑娘,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即使秦家经商再了得,但现在毕竟是乱世,他们凭什么出手如此阔绰?”
我一愣,还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问题,有钱还有什么原因?可是月沛臣却继续道:“李煜减轻赋税,就是不想看到百姓们因为战争而民不聊生。虽说这润州地处交通要道,商旅自然繁多,但一介商人能如此富裕,还真的有些不平常。”
默默走在身后的陆子遥也搭腔道:“我也很好奇扬州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有鬼魅?”
我一声不吭地走着,也不去管他们说的话。我自幼出生在霍山,爹娘爱护有加,从不问外界之事。即使在我千年后的那十八年里,我记忆全失,是曾学到过些许知识,但这到底不能同日而语。千年后的世界可又是另一番作为了。
“易凌仙,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觉得吗?”
我转过身,态度有些不耐烦,“你们别忘了,我们是要去江都的,不是在这里管别人是非的,他们再奇怪,又**什么事?”
“可是……沐姑娘,易家你也不关心吗?”
我顿了顿,心里有些矛盾起来,思索半晌才道,“我们去江都总要经过扬州,到时候再说吧。”
陆子遥在一边淡笑,“我想我们在秦府暂留总该去问候一下主人吧?”他唤住领路的小厮,询问道,“秦家老爷在哪?我们几位想要亲自拜谢。”
那小厮茫然地看向我们,点点头,又摇摇头,让我们着实弄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老爷不在吗?”
他仍然不出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月沛臣箭步向前,双手托住他的两颊细细一看,沉沉道:“被人割了舌根,哑了。”
我一惊叹,退后几步,眼睛却看到有个黑影自房梁上跃下,瞬间消失在暮色里。
“谁?”
陆子遥马上追了上去,与黑衣人大打出手起来。
两人交手几招,那人才亮出了兵器——正是一把透着寒光的小弯刀。
“住手,我知道她是谁了。”
陆子遥闻言退了回来。我上前几步,朗声道:“你总算回来了吗?慕葵?”
她扯下蒙面的黑纱,冷冷看过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她指了指陆子遥,“他又是谁?”
陆子遥抱拳,“在下陆子遥,是易凌仙的朋友。”
她淡淡瞅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秦姑娘,我们是受令妹之邀在此暂住,明天一早就走。”月沛臣出言说道。
“哼,我管你们!”说完,像是又要离开。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慕安嫁给那个病恹恹的易思承吗?”我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她一怔,转过头来急急问道:“什么?慕安要代我出嫁?”
“你爹应该是这么决定的。”
她愤愤不平的丢了刀,朝屋里走去。
“你不走了吗?”我凉凉问着。
她回过头来,声音坚定,“我不愿做的事,也不会让别人做。更何况,慕安是我妹妹。”
看来,她也算有情有义。我轻笑,对着他们俩说道:“我看我们还是随着她的花轿一起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