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撕裂般痛楚,全身像着火一样滚滚燃烧,五脏六腑都要烧焦,要是有口水该多好,——水……水……
果然水就来了,清凉甘甜的水入口,像甘霖灌溉龟裂的大地,万物得以滋养,大火渐渐熄灭,痛苦少了些。
昏昏沉沉中,又来到北海宫,迎面就是那冰川般真气的神秘人,冰川冷笑着将她一把抓住就像拎小鸡一样,随手丟进了海里,海好冷,好冷,连血都要凝固了。她冷的仿佛被冰冻住,迷迷糊糊中看到眼前有一个人,温柔的眼波好像娘亲,凝视着问:“你怎么样?”
“我好冷,娘亲,你抱抱我,抱抱我……”娘亲果然探过来抱住她。
娘亲的怀抱好温暖,好舒服,像冬日的阳光一样舒适,“女儿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您……”
“不会离开你的,睡吧……”这声音好温暖,好熟悉。
天空蓝汪汪的像沁足了水头的碧玉,白云轻飘。温暖的阳光照在银色的沙滩上,翡翠般的海浪卷起白色浪花的层层涌来。
望海岩上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负手而立,气宇轩昂,仿佛站在天海之间。海风吹起他的衣衫,猎猎鼓舞。
海风带来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幽香,暖暖的叫人沉醉。崖上的男子是她心中的神,此生只要能看着他,世界就变的美好起来。
男子慢慢回过身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光晕散开。一双星光般的明眸温柔清澈,满眼含笑看着她——
天雷滚滚劈来,怎么会是他?
——青煞!
“不,不……”珺辛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汗透全身。汗水浸入伤口,一阵钻心疼痛。这是哪里?
洞口传来脚步声,走进来一人。身穿白衣,儒雅谦谦,若不是亲眼看到面具从他脸上掉下,如何能相信这个有着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如玉般清润的男子会是个恶魔!
在坠下深渊的那刻,她看到了这张脸。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仿佛早已神识万年,只等一朝相见。
可是,为什么他会是青煞?那一刻的心神震动比身上的伤更加剧烈,比死还要痛苦的绝望随她一起坠入深渊。
这样死了也好。
她怎么会没死呢?
青煞手里端着一个碗,药香飘散开。
珺辛双拳紧握,既然活着,就要做该做的事!青煞走到床边时,珺辛猛然从床上跃起,真气聚集左手劈在青煞胸口。
青煞不紧不慢,将手里的碗举起,一动不动挨她这一掌。
珺辛哪里还有力气杀人,这一折腾如同自杀,伤口又撕裂开,血水渗出,无力的瘫倒,冷汗****衣衫。
青煞将碗放下,道:“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为了杀我连命都不要?这是我的家,我在这等你养好伤杀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也温柔纯净,最后一句“好不好”好似耳边缱绻呢喃,珺辛心里咯噔一下,脸皮红起来。
可是想到家门师门的惨状,泪水忍不住落下,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杀我师门,为什么要荼毒江湖?”
青煞的眼底蕴起浓浓哀伤,神情悲悯看着珺辛:“原来如此!可怜你一个孤身女子流落了江湖,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可你的家人我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更不是我杀的,我从未杀过人。”
珺辛怔住,目不转睛看着青煞。
他的眼睛里全是悲悯和真诚,娘以前曾跟她讲过,如果哪天你遇到一个看你的眼神像花朵看你时一样的人,你就可以相信他。
眼前这个人的目光和花朵好像,我能相信吗?天涯海角的追着他报仇,他却说他不是凶手!
“你不要狡辩了!师父说凶手就是青绛双煞,难道你不是青煞!”珺辛怒道。
“我出门是戴着青木面具,但不是那个什么煞,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他语气极为诚恳,坦荡荡的望着珺辛。
珺辛心里怒气顿减,语气不自觉软下来:“你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你的片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凶手?”
“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怀疑我杀她全家,这样的罪名我担不起!至于证据,暂时还没有。”
“没有证据还敢狡辩!……那个……我不是……故意救你的……”
“我知道。但你为我挡了一剑,就是我的恩人了,我欠你一命。”他真诚的态度叫人无法拒绝。
珺辛简直不敢看他的双眼,他的眼眸像一汪秋光中的清泉,干干净净又潋滟生辉,好似一个深情的漩涡,多看一眼,都会沉溺在里面。
珺辛低着头一言不发,青煞以为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清白。站起来对着窗口道:“琢尘在此发誓,如果我真的杀过人,就让我遭五雷轰顶天火焚身!”
珺辛一震。
“你看,五雷天火都没来,上天证明了我的清白,你可以相信了吗?”
珺辛把头一拧,心里冷哼一声,谁知道这会儿老天爷是不是在睡觉!“恶人都会赌咒发誓,哪有接着就有现报的。”
琢尘认真道:“不。恶人一定会有恶报,天上的众仙眼睛可亮的很。”
这话珺辛也深信,她一向相信上天。小的时候,天上下大雨,娘亲会叫她给老天爷跪下磕头,谢天爷爷恩赐雨露滋养众生,天爷爷就是她心里的神。
珺辛沉默半响,又道:“那你娘子呢?你能保证她的清白吗?她那天就差点杀了我?”
“我娘子?……我都还没见过,你就认识了?”琢尘讶然。
“绛煞……那个,不是你娘子吗?”
“在一起就是夫妻么,不能是姐弟,师徒,母子?”琢尘失笑道。怪不得最近被追杀都骂他们是狗男女,琢尘一直都没好意思问什么是狗男女。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师徒,她是我师父。”
“你师父在哪,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杀我?”
“这实在是误会。那天我师父心情很差,她又以为你是在暗中监视她,所以才……我向你发誓,我师父也绝没有杀过人,她不是坏人!”他讲这话的神情比替自己发誓还要郑重。
“你们有没有去过天义山,还有子平山?”珺辛咬着牙问道,穆枭仰曾告诉她天义山出事时,有人见到双煞出现过。
“天义山,子平山,……这几年我和师父是去过很多地方,但是不记得有天义山和子平山……”琢尘突然顿住,好似想到什么,“我们曾经到过一个地方,山顶种满紫竹,景色很美,只是,那里的人,全都死了……”
珺辛颤抖的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琢尘叹口气,默默看着她,道:“对不起,我们赶到时已经晚了……”
“你们去天义山做什么?”珺辛深吸口气问道。
“找人,不过好像找错了地方。”
“去北海宫做什么?”
“找人。”琢尘语气有丝哀伤。
“你们找什么人?”
“我师爹。他五年前离开这里,我们一直在找他。”琢尘语气黯淡。
“找到了吗?”
琢尘点点头,明亮的眼眸覆满忧伤。
“怎、怎么了?”珺辛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琢尘没有回答,珺辛从他悲伤的神情中已经明白,这种痛她知道。
“你们找人,为何带着和双煞同样的面具?”
琢尘不解的看着珺辛,道:“我不明白。”
“你知道二十年前有过双煞吗?他们和你们带着的面具一样,也是这样来去无踪,杀人不眨眼。”
琢尘摇摇头。
珺辛神色凄哀,跟他讲了二十年前的九重山。这些事,都是邱杉子告诉她的,虽然金辰星咎由自取,可罪不至死,何况整个九重山。她一向心慈,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由她讲来,更是忧愤至极。
琢尘默默听完,眼中蒙上一层尘埃。
“你的面具哪里来的?”珺辛问。
“我师父给我的。”
“以前是谁的?”
琢尘不语。
“我师爹不是这样的人。或者,至少你的家人不是他杀的。”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因为师爹去年就死了,我们找到的是他的遗体,而天义山是今年春天出的事。”
“什么?死了!”珺辛迷惑起来。
“是。死了!”琢尘语气悲伤,脑中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那么是谁杀了她的家人?他们这么久以来难道都追错了人?
“那你们为什么从来不解释,当日在北海你们又跑什么?”珺辛其实是气他们的沉默,不但纵容了真正的凶手,还使得他们一直以来徒劳。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和除师父师爹以外的人讲过话,你是第一个。”
“啊……奥……真正的凶手此刻还不一定在策划什么恶事,不知会有多少人被害,我要去告诉师叔!”珺辛挣扎着就要起来。
“珺辛姑娘,还是等你养好伤再走吧。”琢尘轻轻扶住因挣扎触痛伤口,瑟瑟发抖的珺辛。
珺辛捂住胸口,苍白着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当日受伤坠下无妄崖时,和我交手的昆仑真人大喊着‘珺辛’追了下来……”
“那就是我师叔,他怎么样了?”珺辛急问道。
“我想……他下不来,应该是回去了……”琢尘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你说我们这……是在无妄深渊底下?”珺辛眼珠子几乎瞪出来,这怎么可能!
琢尘嘴角轻扬:“这里的确是无妄深渊。”
“传说无妄深渊是人间死地,无人能活,怎么你会在这住?”这是珺辛十六年来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
“无妄深渊的确是人间死地,上有罡风下有魑魅冰火,神仙下来也要脱层皮,凡人更是灰飞烟灭。我们是在魑魅冰火的下面,这里是无妄深渊地下洞窟。”
珺辛蹙眉看着他,双煞隐匿了二十年,无人能找到,不正合这里的隐蔽吗?还是不能只听他一言,也许有些事情,只有他的师父才能解释。
“你看,光讲话了,药都凉了,我去热热,你等会儿。”琢尘温言道。
珺辛也感到昏昏沉沉,她受此重伤,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刚才聊这一会,又是气又是怒,乏累的厉害,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也不知晨昏。腹中饿的厉害,稍微一动,胸口还是剧痛。
琢尘听到声音,推门进来道:“你醒了,是不是饿了?我去做饭,你等一会。”
珺辛笑着点点头,躺在床上无聊,打量起这房间。一张床,床左一张梳妆台,放着一把木梳和一面铜镜;床右贴墙一个大木柜,应该是放衣物的,除此再无他物。
只是这床极为独特,看似像紫色的玉石,没有被褥,躺在上面却是柔软温暖的,极是舒服,再仔细看好似有紫色光芒闪动,灵气飞绕,应该不是凡物。
琢尘不多时进来,手里端碗粥,一口口喂珺辛吃下。两人默默地都没有说话,空气里飘荡着清甜的香气。
琢尘的手艺不错,粥做的香甜可口,珺辛吃的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琢尘道:“你半个多月没有吃东西,第一次不能吃太多,慢慢来。”
“嗯?半个多月?!”是睡的久了点,也没想到是这么久。
“那也要谢谢上天眷顾,你能醒过来不是命大,就是你福泽深厚,换做别人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
“谢谢你救我,你其实可以不管我的。”珺辛知道琢尘一定是为了救她费了不少劲。
“不必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再说,是你救我在先。”琢尘眼含笑意,嘴角微微扬起。
这轻轻一笑,好似一道神光撬开珺辛的心扉,一股桃花般芬芳温暖的气息瞬间传来,仿佛躺在柔软的花海中,满天桃花如雨落下,她痴缠沉醉在花海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