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醒来的几天轻微一动,伤口就会痛入心肺,冷汗直流,珺辛总是咬着牙默默忍着,有时琢尘碰巧进来,就轻声责怪她怎么能强忍,为她输入真气缓解痛苦,琢尘于是常常守着她。
琢尘话很少,他在旁边静静的看书,或打坐。
珺辛清醒时,他为了解闷,就给她念书,有时也会讲故事。琢尘喜欢讲仙界的故事,都是珺辛从未听过的。他的声音温柔绵软,即使杀伐离别由他讲来都是淡然隽永。
琢尘总是这么温润俊朗,神安气闲,尤其他那双星光般的眸子,看一眼就不必再看天上的星星。他坐在那里,就连空气都温润光彩起来。
珺辛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如果要用玉来形容就应该是他,他就像一元无极洞里的那张白玉供桌,温润纯粹,绝世无双,只这样远远看着就心安,心中的敌意渐渐放下。
这里的空气中总有股淡淡的香气,温暖又熟悉,琢尘身上也有这种淡淡的香气,缭绕心头。当日从琉璃仙境睡着,梦里就是这种香气,珺辛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睡在花海中所致的幻觉。
其实那时梦里就依稀是他,仿佛轮回好多世,总是纠缠不休,只是记得不清楚。自从见过渔翁之后,她渐渐想起很多事,好像心底里尘封的某处,灰尘渐渐被吹散,显出本来面目,也许这就是前缘。只要他真的与双煞无关就好了。
这一日,珺辛躺着休息,琢尘在外面练剑。不多时便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来到一处湖边,湖水好似一汪翡翠,泛着绿莹莹的波光,一位白发老翁正在垂钓,听到脚步声声音,老翁回过头来对她笑笑。
“渔翁爷爷!”珺辛惊喜的叫道。
“你伤可好些了?”渔翁站起来关切的问。
“好多了,你可好啊?”珺辛对渔翁有种天然的亲切。
“当然。仙界太平的很,没有这么多是非。”渔翁笑道。
“渔翁爷爷,您知道是谁杀了我的父母吗?”这是珺辛最关心的。
渔翁慈爱的看看珺辛,叹口气,道:“人世间的事情只能你自己去解决。小丫头,爷爷只能送你到此了,以后自己多珍重,万不可造杀孽,务必谨记!……”
渔翁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不见。
珺辛急道:“爷爷,你等等,爷爷爷爷……”
从梦中急醒后,觉得手腕发热,抬起一看,红绳金光闪动,突然断开,在空中化成一张仙符,十二个金字在上面浮沉闪动:十世死劫命定,大道一统方脱。
随即,金光黯淡,仙符消散不见,只留珺辛一脸的愕然。
琢尘听到声音进来,见珺辛神情迷惑额头冒汗,头发粘在脸颊上,颇为憔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珺辛无力的摇摇头,只觉得头脑昏沉,不多时又睡去。
珺辛渐渐好起来,能下床后,就在洞里转起来。这里地方不大,布置的简单精致。
里外两间洞室,珺辛一直住在里间,琢尘住在外间,也是一张紫色的床,尺寸略小。床边洞壁从上到下凿开做成一面大书柜,放着满满当当的书,十分整洁。洞口外有张玉石桌,三张玉石凳。洞口上方用古篆刻着四个大字:钟秀?福厚,两侧刻着一副对联:养天地之精粹,育万物之灵气。洞口右边有个小小的花圃,种着紫色和红色的花,花圃旁边是个水潭,潭边一张白玉石的躺椅。
珺辛见这花十分奇异,居然是一株开出紫色和红色两种,满洞的香气就是从它传来。问道:“这是什么花,这么香,这么美!”
“师父叫它紫玉檀兰,说养好了能开七种颜色。”琢尘正在给它浇水。
“原来你身上的香气是来自这里,你是不是把花瓣放在怀里了?”珺辛笑道。
“哦?没有啊!也许是天天在这里濡染的吧,你在这住一段时间也会有这香气的。”琢尘嘴角轻扬。
“我来这里都一个月了,怎么都没有见你师父回来过,她在外面做什么?”珺辛道。
琢尘浇花的手一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珺辛见他感伤,不忍再追问,换个话题:“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孤单吗?”
“我不是一个人。这里所有生灵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偶尔会谈谈心。”琢尘开怀道。
“嗯?这里还有什么?”珺辛没发现这里还有别的活物。
“它不就是生灵吗?”琢尘指着紫玉檀兰。
珺辛笑笑,确实是。
这天,苍悯在屋里打坐,珺辛坐在洞口看书。突然觉得潭水波动了一下,这里无风无浪怎么会动?
起身来到潭边低头望下去,水潭很深,潭水倒是清澈的很,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突然潭水翻滚一个白色庞然大物闪电般飞出一口将珺辛吞下,沉入潭底。
珺辛只感到浓浓的腥气熏的她几欲作呕,触手及处尽是软滑的粘液,十分恶心,不能睁眼,不能呼吸。
珺辛拼命挣扎,乱踢乱撞,混乱中摸到一个又硬又圆又滑的东西,一股温润灵气瞬间传来,窒闷之气顿减。珺辛牢牢抱住,一大股粘液涌过来,将她和那灵物团团裹住,珺辛渐渐透不过气。
将要窒息时,怪物突然被打开,潭水涌进,一阵清凉之意传来,接着一双手抹掉她脸上的粘液,将她拉出水面。出水那刻,只管张大嘴拼命呼吸,——险些憋死!
琢尘全身湿透,心疼的看着珺辛,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忘了这悍妇了,叫你受惊了!我一会给你出气!”
琢尘从箱子里拿出一身白色的纱裙让珺辛换上,珺辛本来伤未痊愈,这下又受此惊吓,伤口再次撕裂,体内气血乱窜。琢尘帮她调息过后,叫她躺下等着。
不多时,琢尘进来,手里拖着个白色的巨蚌。蚌壳纹路匀称,白腻润滑,犹如羊脂玉石,散发着一圈皎白的光晕。巨蚌半张着,露出莹白的蚌肉,蚌肉里有掩不住的光华丝丝流泄。
琢尘踢它一脚恨声道:“你连个青红皂白都不分了!好歹也问问我再伤人,这是珺辛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伤了她,是要我愧疚一辈子对吗?”
巨蚌一张一合,蚌肉紧缩起来,好像很害怕的很羞愧的样子。
琢尘怒道:“你认得她了么,还敢伤她吗?”
蚌肉抖了一下,大概表示记得了。
琢尘转向珺辛温和道:“它以后绝不敢了!”
珺辛哪见过这个,目不转睛的看着巨蚌,连忙点头道:“你别训它,我没生气,不打不相识吗!”
琢尘嘴角扬起来:“你以后就叫它母老虎,它横行霸道惯了,最不讲理。”又对巨蚌道:“你看,人家都没生你气,谁像你这么小心眼,看看你的老窝都不行!”
“那什么,是我不对,唐突了。”珺辛轻咳一声。
蚌肉冲着琢尘一阵紧缩扭动。
琢尘失笑道:“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们介绍!……好吧,你们都没有错,是我不好。不过,珺辛姑娘刚才被你吓坏了,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给她压压惊。”
蚌肉左右蠕动几下,好像在思考,片刻后,蚌肉渐次舒张开。
室内顿时珠光流泻,星辉点点,光芒滚动飞舞,一股温润强大的至灵之气扩散开,填满整间洞室。
珺辛眯起眼,只见蚌肉中间一颗巨大的珍珠,如月魂冰魄般璀璨丰润,夺人心魄。
珺辛忘记伤痛,站起来握住一点星辉,手一松,星辉又飞起来流动。珺辛摸着蚌壳赞叹道:“仙蚌真乃日月精灵,请受珺辛一礼。”
琢尘道:“不必跟它客气,你赶快坐下纳气调息,这月灵珠可助你恢复。”
珺辛马上坐下,凝神决正可以吸纳灵气。捏诀纳息,灵气渐渐向珺辛聚拢,从头顶百会和四神聪缓缓进入珺辛体内,沿任督二脉和十二条经脉循环,将她经脉中的滞阻不畅一一打通梳理。
珺辛几番受伤,经脉数次受损,多有阻塞一直未打通,是以自修炼仙法以来,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愚钝不能领会仙法的绝妙,经此之后,仙法修行一路畅通,日进千里。
珺辛一身白衣盘膝而坐,星辉灵力在珺辛身边缭绕旋转,更衬得她冰胎玉质,容貌高洁,仿佛月中仙子,不可逼视。
琢尘痴痴看着,不自觉笑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珺辛时就有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在无妄崖顶珺辛又替他生受一剑,二人共处已有月余,情谊滋生,琢尘在不知不觉中已将她纳入心中,只是自己还不觉。
直到蚌壳“啪”一下合上,琢尘才收回思绪,巨蚌不能离开水太久。见珺辛已入定,悄悄将它送回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