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热,已是由春入夏,树深林茂的祁连山脉葱郁一片。
田禾稗草在暖暖的日光下,暗暗悄然厮杀,各自的奋力抽长从来都不曾停歇。
原本的祁连九寨,现在的“纯阳书院祁连分社”之内,无声无息的变化亦是从未停止,只是也如同这草木争斗一般,丝毫不显声息。
曾经跻身于寨主亲卫之列的张氏兄弟,如今都换了职司,原本稳固的生活也随之被改变,每日的作息都提早了几分。
天方破晓,兄弟俩就开始了打熬身体。
做完惯熟的功课,吃好早饭,也就临近了当值的时刻,不过两人还要料理好不少杂务之后才能出门,因此每个早上的时间都显得有些紧迫。
兄弟俩起的够早,事情够忙,但是张家的一对妯娌比他们起的还要更早,需要料理的事情也是更多。
妯娌俩个在初蒙时分就开始了忙碌,洒扫一番就开始张罗饭食,不仅要准备好阖家的早饭、午饭,那些分配到自家的野禽也得投喂照管妥当,要是轻忽怠慢了它们,桌上添些菜色,加点滋味的想头,可就要泡汤了。
趁着当家的男人没有出门,一些粗笨的家务也得合着他们赶快做好,家里新添的两圈猪羊,带来了不少需要力气的劳作,清圈放草的差事光靠着女人家可料理不了。
风风火火的把丈夫儿女都送出了家门,她们又都向着工坊赶去。
工坊里每人每天都有核好的定额,少做一天,那可就要少上一天的收益,那少的可就是全家人身上的衣裳,不能不急。
不过工坊里新改装过的织机,妯娌俩现在用起来是越来越熟了,除了做好每日的定额,还能空出一些时间来编绳织索,额外再加些每日的进项。
这些绳索能够用来交换工坊里的布匹,多积攒几天就能给孩子们做些新衣,也好让他们在学堂里添上几分光彩,不用牵挂着家里的活计,也能学得更安心些,多学一些。
以前那些满山乱跑的皮猴子,现在可都有了管束,新开的学堂不论男童女娃全部接纳,教习着他们识文知礼,通晓百工医理,考课上也是极严,真正让孩子们学到了东西。
让孩子们涨了学识,通了道理,同时还分文不取,这样的厚待恩遇,哪能不好好珍惜,学的不用心都应该天打雷劈,自家不勤力督促得紧些,又哪里说的过去。
只是同样在学堂任课的女医们所讲的那些“清洁”道理,可不能让孩子们乱听,干净些倒是没错,可是那些羞人的东西,还是等他们大一些再去知晓吧。
待到午间结束了劳作,在工坊里吃着午饭,听着女医、教习们的授课,妯娌俩个心里又开始惦记起了家里的田地羊只。
虽然张家兄弟俩都领了军职,田地禽畜也都由分社安排了人员来代为照管,却总是让她们难断心绪。
“山长”带来的稻种谷粒据说能够速生,三个月就能收获一季,如今已经种满了田间地头,比原本田里的庄稼还要茂密,这两厢长势比较下来,真是恨不得把那些田里的庄稼都全部铲掉了事。
而且让别人来代管着田地禽畜,总不会像自家人经管的那么用心,田禾羊猪的长势都别人家的慢些,想来在收获上也要比别人低些。
这可怎么能行,想想都不能让人甘心。
“山长”所推行的“代管绩效考评”怎么就不能更严厉些哪?
多敲打一下那些“协管”,给自家多挽回些损失,象“代管置换”“军属优先”这样的优待本来就是越多越好嘛。
不过在田亩上的损失,还是远远比不上自家在工坊里所拿到的收益,再加上自家男人们拿回来的真金白银的军饷,这日子,可是要比以往殷实了许多。
只是不知道自家的男人在军营里到底如何,想来就不会象他们说的那么轻省,只看他们每天都汗透几重的衣裳,还有身上不断增减更替的青淤,就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可是相当辛苦。
军营里的操训固然辛苦,却也让不少人羡慕,原本万人的厮杀汉子,被裁撤了七千多人,现在还能留着军籍的已经不足三千之数,越来越少的人数和越来越好的俸禄,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不过别看出了营的军士们一个个挺胸叠肚,手面宽阔,这从军的风险可同样也极大,哪怕是当家的男人们总是说要“建功立业”,也打消不了妯娌两个的忧心。
那些裁撤下来的“辅兵”“协管”虽然没有那么风光,可也没有那么多的凶险不是。
守守仓库,修修道路有什么不好,只是少些钱财罢了,他们哥俩怎么就是不想干哪?
要是能够舍下脸面,多去找找以前的故旧,总能再找个不错的位子吧,会比现在的日子差多少?
没看见萧老寨主,也就是现在的民政厅萧老主事,不仅权柄比以前还大,主管着分社的几十万百姓,还得了“山长”的亲授,就连精神都壮健了不少吗?
人家不掌刀兵,还不是过的越来越滋润了。
靠着原本的情分,上门去求求他,肯定会有不少的办法。
可是萧老寨主,呃,萧老主事,他自己都求着拜着把儿子送进了军营,以他老人家的精明,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哪?
他老人家把亲生儿子送进去,自己反倒把自家男人拉回来,这要是比较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呀,自己是不是犯了先生们所说的“短视”的毛病哪?
算了,这些事情还是让当家的去操心去吧,自己多赶出点活计来才好,给自家男人和自己添些装裹了,也就尽到了妇道人家的本份了。
两个妯娌忧心着家里家外,张家兄弟却都被“山长”所擒获的野马迷住了心神,满眼都是慕色。
初春时大家洒下的草籽,已经密布了满眼的荒山秃岭,那些被砍伐的几近一空的山头,也再次被披上了绿色。
厚厚的有如毡毯的绿茵,被踩在兵士们的脚下,从草叶茬口中透出的阵阵清香舒缓着他们的疲惫,就连行气速度都随之畅快了几分。
葱翠的绿草不仅滋养了兵士的生气,山中的野马群落也是难抵诱惑,被吸引了过去。
几十匹膘肥体壮的野马聚散在草坡边缘,一边警惕提防着草木中间的兵士,一边贪婪的不断啃食着肥嫩的草茎。
马群中的首领昂首阔步,不断巡视着自己的群落,只有在草木最为丰美的地方才会啃上几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始终不离坡顶的人众。
在它的感知中,这些人类全都充满了猛兽的气息,都是不得不防的大敌。
在这祁连山中,以前的野马群落星罗棋布,现在却渐渐地越来越稀少了下去,这些人身边的坐骑反倒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这些危险的人类,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一定要保持好距离,只要距离足够,他们就只有吃灰的份了,可休想捉住自己。
头马很警惕,也有着远比同类们更高的智慧,却低估了兵士们对于坐骑的渴望,也低估了秦暮的速度。
那些用工坊里产出的绳索所编制的绳网,很快就降临到了它们的头上,几十匹野马无一漏网,都被蒙覆困顿在了原地,躺倒在了被它们啃食得汁液横流的草地之上。
兵士们们欢呼雀跃着扑向了马群,秦暮却挪开了脚步。
“这山中的野马也捉完了,选任好这批骑兵,也就追平了其它的分社的进度了。
那几处的准备比这里还要好些,按部就班,不出什么太大的纰漏就足以支持了。
总是不甘寂寞的那几个,也该收拾一下了,能少一些麻烦就少一些吧。
总是收拾相同的伎俩,实在是有点烦。”
已经布局快要经年的秦暮,也想要收起那张更大的罗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