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上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很滑溜,感觉抓不太住,好在这个点,旅店的值夜人已经睡了,所以我没遇到太大的麻烦,就把他扔在了旅店的地上。打开灯,仔细端详眼前的这个人,不看不知道,一看确实给我发现了些端倪。此时地上的这个人,脸竟是歪的。
我不禁有些愕然,我那一拳虽然也是下了七八分力气,但是也不至于重到把一个人脸打歪的程度,我再凑近了点,才发现这张歪脸下面似乎还藏着一张脸,这人是套了一个人皮面具。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心里想着,手上却没停,欲掀开他的面具看看,这一掀,彻底颠覆了我的人生观。时至今日,我也忘不了当时的那种惊骇感,我哐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头砰的一下磕到床边上的柜子上,顿时眼前金星直冒,但我一点都没觉得疼,因为我的诧异已经到了一个极点,以至根本没有感觉到头上的疼痛。这个人更像是个鱼,我不知道这么形容妥不妥当,但是他的头,确实像极了一个鱼头。
面具上粘连着头发,极其精致。和原本的脸契合度非常高,若不是我这一重拳把它的面具打歪,平时即便是离很近也很难发现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它光头,蓝到发黑的皮肤上分布着类似于鳞片状的凹凸,鼻子处只有两个小孔,两颊有类似于鱼鳃的器官,嘴巴大且扁,嘴唇很厚,口内几排细细的尖牙。下颚有鳍,一直连到两侧的耳朵。它和其他水里的鱼一样,没有眼皮,所以即使是昏迷着,眼睛仍瞪的溜圆,给我一种一直在盯着我看的错觉。
我在床头柜上摸到了酒,猛灌了几口,这种75。5度的朗姆酒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想不到在此时派上了用场。酒精的作用勉强让我平静了下来。我点了一根烟,外面天快亮了,怎么处理这个人…不,应该说是这个鱼成了让我头疼的一件事情,这个发现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的直觉让我不能报警,总觉的在这个鱼人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安全起见,我把它拖到椅子上,捆了个结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还是很黑,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看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我眼睛酸胀,眼眶里肯定布满了血丝。这几个小时我想了很多,有种身处电影中的错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生物。它的毛孔里似乎能分泌一种粘液,让他们时刻保持湿滑。鱼腥味在这个旅馆房间里逐渐浓郁,让我觉得很不适应。
正思绪混乱,捆在椅子上的那家伙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那又圆又大的黑眼球转了一下,看样子是醒了。一人一鱼在这个小房间里互相干瞪着对方,足足有一分多钟,房间里静的可怕,即使此时掉了一根针在地上,我认为我也能听见。
“人类就是人类,如此待客之道。”片刻,它率先打破沉默,似乎在笑,咧开了嘴,一口细牙密密麻麻,看的我鸡皮疙瘩直冒。
“不好意思,我脾气一向不太好。”我揶揄道,“况且,在我眼里,你们也不是什么客人。”我在“你们”这个词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人,愚蠢,落后且暴力。”它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去过很多地方,每个地方有着不同的人,但是有个相同的特点,就是太自以为是。”
我怒极反笑,“你信不信我再给你一拳,把这一张脸也打歪了。”
它没理我,喉咙突然开始震动,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慢慢的越震越快,以至让我觉得它整个身体都在晃动,约摸几分钟之后,它停止了震动,然后头扭向一边,无论我怎么和他说话,它都置若罔闻,不再搭理我。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多次试着与其沟通,它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中午的时候我弄了些吃的,它看都没看一眼,到了晚上,它似乎变得很虚弱,皮肤也不再分泌粘液,变得很干燥。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很微弱,若不是偶尔会动一下,我真以为它已经死了。
我有点拿他没办法,这家伙油盐不进,一个字也不愿意说,看这病怏怏的样子,我怀疑不用我动手,它也撑不了多久了。
它的皮肤开始干裂,我从卫生间舀了一盆水,尽数浇在它身上,它动一下,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严刑逼供的刽子手。
“我服了你了。”我解开绑住它的绳子,宣告投降,“你赢了,你走吧。”
它黑色的眼球转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
“我只想说,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像你说的那样残暴。既然你不肯和我交流,把你绑死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只希望你回去能把那个可怜的老板放回来。”
它并没起身,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祭司要来了。”
啥,祭司?我又被迫接受了一个新词。
“祭司是引领我们族人的长老,我之前发出的震动,用你们人类的理解属于一种超声波,就算隔得再远,也可以通过这一方式交流。我已经把我的位置通知到我们族人,再过一阵子,他们就该来了。”
“靠。”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敢情这鱼人早就用一种特殊的通讯方式叫了援军了,我还傻乎乎的坐着审它,等会大部队一到,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目光落在它身上,心想万一等会他们大部队过来,这个家伙可否做个人质什么的。
它见我神情古怪,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走?”
“去哪里,你们的老巢?”我这人胆子不算小,但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带去这鱼人的老巢,心中不免有些发毛。
“别说的这么难听,那是我们的家园,也许你会喜欢上那里。”它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眼睛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我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它若是出于好心邀请我去参观是一回事,把我打晕了绑过去是另外一回事,后者显然是我不愿意接受的。
“你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终于把憋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东西么,呵呵。”它笑了起来,“你们在我们的眼里,又何曾不是异类。”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和你们一样,是高级的智慧生物,你们是由猿猴进化而来,而我们,是鱼类进化的结果。”
这个说法我表示可以接受,猴子能进化为人,鱼为何不可。它见我我没应声,于是接着说。
“就像你们人类无法生活在海里面一样,我们离开了海水,在陆地上只能维持一天一夜,若是时间长了,会皮肤干涸,最终脱水而亡。”
也就是变成干鱼片了呗。我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出来,我还不想激怒它,尤其是似乎还有所谓的“大部队”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上我这座可怜的小楼。
“你们也用肺呼吸?”我看着它那剧烈起伏的胸口,问道。
它似乎有些疲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陆地上,我们用类似于你们的肺呼吸,在水里,我们用的是我们的鳃。可笑的是,我们毕竟一直生活在水中,肺的进化根本不完全,无法完全接受陆地上空气,时间长了,陆地的空气会灼伤我们,最终导致呼吸衰竭。”它咳了几下,眼光落在了我抽的那一堆烟屁股上,眼神似乎有些厌恶。
“你们来陆地的目的是什么。”虽然知道他已经很虚弱,我还是想了解更多,眼前这个人,不对,是这条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那个时候我再想问我心里的疑惑,就不容易了。
它没回答我的话,只是望着窗外出神,片刻,它突然变的很庄重,说了一句话。
“祭司来了。”
我心中乱七八糟的塞满了想法,居然把鱼人援军这事给忘了,我突然想到,这鱼人突然这么配合,有问必答,八成是在拖延时间。
一念至此,我忽地从椅子里弹起来,就要去拿它。
此时的房间门锁突然咔嚓一下,自己就开了。飘进来一个人,长得很是矮小,大概就只有一米左右,边上跟着两个一米八左右的大汉。
这矮子就是那个什么祭司了吧。我想着,摆出了一副防御的架势。我把人家族人给打昏了捆了,又把他折腾的不鱼不鬼的,估计这矮子得帮他出气。我这么想着,揣测是否该先下手为强,先撂倒边上两个大汉,再着手对付这个矮子祭司,至于那个人质,看他那样能站稳就算不错了,不足为惧。
“别动!”
刚想上前,一个声音骤然传入我脑中,我一惊,想迈出去的脚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不知为何就钉在了原地。
之前那鱼人见祭司到来,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倒下,只见那矮子手一扬,一阵光柔和地从他手中散出,将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包裹其中,那奇妙的光似乎有着某种治愈的能力,我看到他身上的裂痕,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