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子祭司似乎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我。主动摘掉了人皮面具，果不其然，这祭司也是条鱼。
“再晚来几个小时，我们又要失去一个同胞了。”祭司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悲怆。旁边和它一同进来的两个人突然一起瞪着我。如果眼光能杀人，我估计死了几百遍了。但它们似乎很忌惮这个矮子，虽然怒极，却仍站着一动不动。
“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知道你们不能离开水，事实上，在一天前，我还对你们一无所知。”我摊手，表示无奈。
“不知者不罪。”鱼人祭司走到那个虚弱的同类身边，只见柔和的光氲绕下，那个鱼人原本干裂的身上又重新开始分泌粘液，祭司似乎松了一口气，“四五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亲眼见证了你们的出现，比起你们的进化史，其实我们出现的更早。”
早有什么用，地球还不是我们统治着。我心里想着，很是不以为然。
它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你们以为是你们统治着这个星球，其实不然，以你们的眼光看上去，似乎是这样的，但是这只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你们了解的太少，甚至不足百分之十，有太多的奥秘，你们依旧一无所知。”
祭司解开裹在外面的大衣，我发现它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精致的项链，项链的坠子，类似于一面镜子。
它把手放在镜子上，嘴里喃喃自语，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其余的鱼人，包括正在被治疗的那个，神情突然变得无比的肃穆，但它们眼里却散发出一种狂热的光芒。顷刻，那镜子射出一道光，在空中显现出画面，就如同3D影像一般。
我看到了不知道多早的时候，鱼人的祖先在大海里建立了各种文明，几千年前，它们的文明进入了空前的繁荣，但人类的发展实在太快了，快到超过了它们的想象，海洋也逐渐被认知和开发，鱼人里面随之渐渐衍生出两个派系，一方面建议干涉人类的发展进程，理由是人类的发展已经威胁到他们的生存。而另一方面坚持互不干涉。两个派系的矛盾最终激化，它们在海里面，进行了一场大战。这场大战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甚至怀疑，以前的地震海啸，都是鱼人族的“核弹”造成的结果。投影放到这里，我发现除了祭司以外，其它三个鱼人似乎显得异常的激动，眼里似乎有液体流出。
我知道鱼类是没有泪腺的，但它们进化了几千万年，成功进化出泪腺也不奇怪，它们都能在陆地上呼吸，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场战争，持续了千年，任何可以动用的杀伤性武器，都被派上了用场。”祭司的声音突然变的异常疲倦，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们百分之九十的族类，在这次浩劫中死亡。”
我的脊背一阵恶寒，虽然这祭司的话很平静，但是我透过它的平静，竟似乎看到那滔天血海，那残酷至极的杀戮。
“我们经历了漫长的地壳运动，熬过了冰河时代的严寒，发展出了千万年的文明，没想到最终，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幸存下来的人，把这次浩劫，称为审判。”
我很想问类似于百慕大的奇怪现象，是不是他们战争造成的结果，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貌似不合时宜。
影像逐渐放到了近代，人类文明的进程不可阻挡，不计其数的鱼类被捕杀，海洋逐渐被破坏。
“我们最后的几个大祭司，把为数不多的同胞放到世界各地，去寻找愿意加入我们的人，避免灭族的命运。”
“等等，加入你们？”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三条鱼人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几乎要冲过来，我摊手示意他们别冲动，“且不说我们愿不愿意加入你们，就是我们想加入，大海又怎么适合我们人类居住，简直是天方夜谭。”
“千万年来，我们早已掌握了一种技术，将我们的基因移植到你们人类身上，这样不需要多久，你们就能长出适合海中生存的鳃和鳍，形成适合海水的体质。”
“就为了避免你们灭亡的命运，就可以强行绑架我们？”我觉得很可笑，“你怎么不问问被你们强行架走的人，他们愿不愿意被你们带走？”
那祭司貌似笑了，“你们抓鱼上来做成烤鱼的时候，又可曾想到它们愿不愿意被你们打捞上来？你们大肆捕杀鱼类的时候，可曾想到它们曾有它们的生活？”
我怒极反笑，“简直一派胡言，人类抓鱼吃鱼几千年不止了，和你们强行掳走人类帮你们繁衍后代，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所以我说你们自大，其实你们所探索的世界实在太不值一提，其实每一条鱼，每一个生物，都有它的灵魂，你们可曾聆听它们灵魂的声音？”那祭司把项链挂回脖颈，墙上触目惊心的影像戛然而止，“我们也一直在探索，它们的最终归宿。”
我对它们神神叨叨的说法表示不感兴趣，也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有一点很清楚，它们绑走陆地上的人类，把他们改造成鱼，来避免他们种族灭亡的命运。就这一点，我就听不下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现在想怎么样，把我也绑了改造成鱼？”我讽刺道，“我知道人类是有很多人很自私，别说吃鱼，连我们的祖先猴子都照吃不误，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好人，也有将一生都奉献给环保的人，就因为人类捕鱼吃鱼，你们就得抓人强行改造成鱼人，这种简单以暴制暴的行为，我实在不敢苟同。”
我摆出架势，准备好要大干一场，这个祭司不一般，似乎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之前没见它开口，声音就能传进我的脑子，让我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我不愿与你们人类为敌，以我们的文明，当初若是想干涉你们的文明发展，简直太容易了。”说到这里，祭司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似乎很是痛苦。
“我的祖先，就是因为不愿意破坏你们的文明，才被卷入了那场大审判中，现在我若是与你们人类为敌，就是违背了我们祖先的意志，它们的牺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顶高帽子给自己戴的简直绝了。现在我到像一个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的野蛮人，我一时语塞，愣在了那里。
“而且，你怎么知道去海洋中生活的人类，他们都是被迫的呢。”
祭司的项链再次发光，在影像里，我首次见到了它们的世界，那是不亚于我们大都市的建筑群，甚至比起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突然冒出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车水马龙等词语，但是无论哪个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它们的世界之万一，相比之下，我们陆地上的城市，倒像是部落的帐篷一样了。
我被这场景惊到呆住了，以至好久都恍如在梦境中一般。
“传说中海底的亚特兰蒂斯古城，原本就是我们建造的。”祭司的话冷不丁响起，把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它说了这么多，一直没有任何表情，而现在，我居然能从它的眼中感觉出了数种情感，有向往，憧憬以及深深的惋惜。
我感觉再不制止他说下去，金字塔也变成它们建造的了，但我不得不承认，它们的世界实在是太超前，再华丽的辞藻也不足以表述其万一。
“我们带走的人类，几乎都是对现实生活不满意的人，我们尊重他们，之前你看到的人，只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罢了，我们的生活没有狡诈、没有自私，有的只是真诚与互助，很多人类在海里生活过之后，才知道以前活得是多么的累。他们甚至主动愿意说服家人，加入我们的世界。而我们原住民做这些，也都是为了我们种族的复兴。”
我突然想到世上这么多悬而未决的失踪案，莫非都是去海里做鱼人了。
“你，要随我们一起去吗。”祭司望着我，真诚的说道。
“我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了。”我连连摆手。
“那祝你好运，人类，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你们人类最终不会毁了自己的文明。”祭司说完，像其余三个鱼招了招手，“今天的事情，希望你忘了它，不过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接下来我们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享受我们的生活，振兴我们的文明，不会再让像你一样的人发现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了。”
我刚想再说什么，猛地见鱼人祭司颈上的项链精光大盛，顿时感到脑子里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只感觉到腹内奇饿无比，我下了楼，在隔壁的面馆吃了好几碗拉面才算填饱了肚子，面店老板都看的呆住了。
若不是烟灰缸里那些满满当当的烟头，还有房间里一丝微弱到不可闻的鱼腥味，我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后来我离开了厦门，回到了家里。好几天的时间，我一直都在咀嚼那鱼人的话。它们是怎样确定加入他们种族的人选？我回想起在烤鱼馆只看不吃的怪人，它们都是鱼人吧，它们看着烤鱼，是在做一种所谓的灵魂交流吗，把鱼打包带走，是以它们的方式安葬了吗？但诚如那祭司所说，它们真的消失了，当初碰见它们，或许只是个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罢了。
老郑仍然找我吃了好几次烤鱼，但经历了那么离奇的事情，我似乎能觉得烤盘里的鱼，都在朝我诉说着什么。老郑依旧是那样愤世嫉俗，对社会充满了怨言，我才发现对我们生活不满的，其实大有人在。有时甚至在想，要是鱼人找到了老郑，老郑会跟他们走吗。
有一天人类真会被过度发达的文明所害？鱼人一族是怎样隐藏在大海里，建造了恢弘庞大的家园，这么多年都没被人类发现。假如它们的文明真的如它们所说，远远超过我们，那刻意隐匿踪迹不想被我们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这些问题都成了个谜，无法再追究了。我想这件事，也许随着鱼人祭司的离开，该告一段落了。没过多久，我因公事去了趟缅甸，在那里，发生了另一件匪夷所思的故事，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