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小队,由三个人增加到了六个人,小油条在抗生素的作用下,已经醒转,但是高热没有完全退掉,走路还是需要搀扶。我们的行进速度自然是慢了很多。我们来时虽然带了很多压缩食品和水,但是之前遇到野人不慎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已经丢失了一部分,人数的突然增多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张全安的几个战友看样子是饿的不轻,我们的补给已经不太够了,赵豆芽计算了一下,照这样下去,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时间。
三天,我们能走出野人山吗,这茫茫原始丛林,看上去无边无际,就是再走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走出去。大家都有些悲观,只是没人愿意往更坏的方面想。
张全安把他的经历讲给他的战友们听,胡德阳和屠健国都啧啧称奇,就连小油条,也似乎忘记了病痛,打起了些精神,时不时也会插上几句话。
我和赵豆芽为了调节气氛,给他们讲述了现代的一些事情,优越感那是直接爆棚。
胡德阳对洗浴中心很感兴趣,他说要是到了我们那个年代,一定要去蒸个桑拿,做做马杀鸡。虽然什么是桑拿我们给他解释了很久,他还是不能理解把人像包子一样的蒸会有什么舒服的感觉。
小油条则对我们那里发行的彩票很在意,尤其是听赵豆芽说,只要花两块袁大头,就有机会能压到五百万块袁大头,那一刻,他思绪纷飞,似乎浑身已经被金黄色的光所笼罩。
屠健国是个老实人,我们问他,若是他到了我们那个年代,想做些什么,他说他不想再当兵打仗了。他的梦想是开一辆大汽车,要很大的那种,能拉上很多人。他说那样很威风。
他们三个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忘了所处的环境。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内心是那样的渴望和平。天上已经开始下起雨来,补给也不多了,但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一刻都不再重要,他们沉浸在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中,这让我和赵豆芽很是感慨,我们那个时候,得到的太多,多到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总是在不停的选择中迷失自我,现在想想,竟是那么的无知、幼稚。
“要是我们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就带你们一起走,让你们见识见识未来的世界,你们过去了,肯定就不想回来啦。”赵豆芽嘿嘿笑道。
和平,是这些远征军战士们最大的向往,赵豆芽这么一说,大家都很心动。
又走了约一个时辰,雨下的越来越大,噼啪声连成一片,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无法再赶路了。我们躲在一棵芭蕉树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赵豆芽点燃了一支烟,大家每人抽了几口,此时的丛林一片灰蒙。野人山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无论你走了多久,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若是没有指北针,我们可能早就迷失了方向。
隐约间,我感觉到离我们不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在攒动,但雨太大了,我实在是看不太清楚,我推推旁边的赵豆芽,“有人。”
暴雨覆盖了我的声音,他听的不是很清楚。
赵豆芽脸朝着我,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往北面十二点钟的方向看。
他顺着我的方向,眯着一双眼瞧了半天,也发现了些端倪,的确有几个人影,他们似乎没发现我们,只顾低着头,一深一浅地走着。
我们连指带比划,使张全安他们四个也都注意到了雨幕中的那几个人,此时那几个人影离我们只有几十米远,但由于雨势太大,能见度很低,我们又躲在芭蕉树下,茂盛的植被让那些人并没能注意到我们。
我隐约看到,这几个人戴着钢盔,端着枪,但是看不清楚他们的相貌。
难道是其他落单的远征军?
屠健国刚想迎上去询问,被我一把按住了。因为他们的衣着,似乎不像是远征军的装扮。
日本鬼子?
我们几个顿时高度紧张,趴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我和豆芽都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日本兵,这和我们电视里的横店鬼子可完全不一样,我觉得额头上开始冒汗,汗液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不断的滴下来。
胡德阳和屠健国握紧了手中的纳辛莫干步枪,第五军不愧是是精英部队。装备的都是苏联货。大概离我们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我们看清楚了,确实有三个鬼子,即便是在大雨里,我们也能看见那刺刀上挂着的膏药旗。
我们本想趴着不动,放他们过去,但从他们行进的路线来看,很可能会踩到我们,一场战斗不可避免。
我们有六个人,三把枪,而且敌明我暗,占据了优势。张全安示意,等鬼子再靠近一点,一起开火。
意外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鬼子距离我们只有五六米的时候,藏在草堆里的小油条突然大叫一声,人整个弹了起来。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鬼子也是吓了一跳,但他们马上回过神来,枪声突兀的在这密林中响起。
我看见小油条一个趔趄,就扑倒在地。
几乎是同时,张全安他们的枪也响了,鬼子明显没想到还有埋伏,瞬间两个人中弹倒地,另外一个慌忙朝我们这边放了一枪,便往后跑,结果是被屠健国一枪击中后心。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战斗就结束了,我们呼啦一声全爬起来,围到了小油条的身边。
小油条胸口被打穿了,弹孔就像是一个刚开采的油井,涌出的鲜血刚被大雨冲刷干净,又咕咕的冒出来,怎么按都按不住。
我们握着他的手,终究还是没能把他拉回来,他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牺牲在了这片大山里。
“你们来看看这个。”
赵豆芽在小油条之前趴伏着的地方,用军刀扎了一只蝎子出来,那是只巨蝎,浑身覆盖着细毛,目测身长都快有半米了,虽然被赵豆芽军刀刺穿,仍在张牙舞爪,尾巴上的螯刺黑的发亮。
小油条可能是之前不小心压到了这个东西,感到威胁的蝎子毫不客气的刺了他一下,如今被蛰伤的小腿已经整个黑紫,肿的像一个吹大的气球。
这蝎子居然如此剧毒,才一分钟光景,伤处就胀成这个样子。我们每个人的背后都冒出了一层白毛汗,即使小油条没死在鬼子的枪下,仅被这毒蝎刺出的伤,我们也没有把握治好。
张全安愤然抢过赵豆芽的军刀,把还在挣扎的巨蝎甩在地上,一脚踩过去,巨蝎喀嚓一声,被踏成了一团恶心的糊状物。张全安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然后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野人山里,怎么会突然出现日本兵呢,我们上前察看,发现这些人似乎只是日本人的斥候,也就是侦察兵。这也意味着,也许还有更多的鬼子,在他们身后。
我们此刻反而希望丛林的雨下的更大些,最好能湮没了方才的枪声。
无比悲痛的埋葬了小油条,我和豆芽捡起鬼子的步枪,又摸到了数十发子弹,大家继续一路向北。即便是前面可能有更多的鬼子,现实也不允许我们再选择其它的路线了。
我们走的很小心,生怕再遇到鬼子的侦察兵,但是运气还算是好,接下来的路,都挺顺利,直至我们发现了一个扎营地。
营地背靠山丘,数个油毡搭成的帐篷零散的分布在周围,看样子是在仓促之间完成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好像都躲到帐篷里避雨去了。
我们这个五人小队此时产生了些分歧,屠健国的意思是绕过这些帐篷,继续北上,没必要和鬼子发生冲突,而张全安却忘不了小油条的死,看到鬼子眼睛都发红了,一心想要干掉他们。
“看这里有四个帐篷,粗略估计起码有十来个鬼子,我们就五个人,怎么打?”屠健国很不理解,“上峰下达的命令是保存实力撤回国内,不是在这里和鬼子纠缠,你打下这个营地,可能又会有下一个,你打的完吗?”
“你真没种。”张全安啐了一口痰在地上,“没有你,我们四个也能搞定他们。”
“要打,我们在缅甸的时候就能打,何必走进这野人山?我们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声不响的绕过他们,早点到达滇西地区,而不是在这里做无谓的纠缠。”
屠健国还想劝张全安,但是张全安气呼呼的打断了他的话。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望风好了,我们四个去。
屠健国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打心底,我们也是想杀鬼子的,所以我们没有阻止张全安。我们想了一个计划,趁着他们都在帐篷里,我们悄悄上去,一人找一顶帐篷,再带上一颗手榴弹,大家同时将手榴弹扔进各自负责的帐篷,手榴弹在这么小的空间里面炸开,绝无有人幸存之理。
胡德阳和张全安解下了手榴弹,我和赵豆芽拿出了从鬼子斥候那缴获的破片手雷,在暴雨的掩护下,我们各自朝自己选定的目标摸去。
屠健国急的直跺脚,最终还是咬咬牙,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