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有多高?只要在长生殿前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一个个把云烟当胸襟的家伙,他们想要用这样的骄傲去吸引目光,可目光总是很轻易的错开然后落在他们身后。
那里有一座山总是抬着头看世界,他是天华最矮的山,天华人心中最高的山。
山上的每一座石碑都代表着一个灵,一座又一座成了陵,天华的人称之——陵园。
陵园是亡者的归宿本应得到安息和平静,以往确实如此,今日却为人的恶念动荡。
……..
十几个人围作一团,拳脚肆意挥动,内心的情感肆意的宣泄,眉毛挑起,眼角龇咧,整张脸极度扭曲。
被围在中央的是一个壮硕的汉子,天华少有李二牛那般健壮的人,这人就算一个,他不是李二牛,至少不是平时的李二牛。
目中充斥着血丝,第一次叫做恨的情绪占满了这张原本憨厚的脸,他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像野兽一般压抑的低吼将爪子深深的嵌进雪地,就这么一个举动,围住他的人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你们退什么?”
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在这些人背后还有两人,一个脸上有着一道醒目的刀疤,另一个衣着光鲜,站在半块石碑上让他得以比身后的人高出那么一点点。碑上有字,被踩在脚下看不全。手上托着一个白色瓷罐,很普通,坊市随处可见的那种。说话的便是他,脸上带着上位者的淡然和笑意。
“既然是叛徒,我们就应该拿出狠劲儿让他知道痛!让他知道背叛我们的下场!该退缩的是他!”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目光成了相互的依托,心中的怯意渐渐退散。
“没错!他是叛徒!”
“是他害了第二峰!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没错!都怪他!”
拳脚又开始施加,比之前更凶狠更尖锐。
“让你打假擂!”
“叫你吃里扒外!”
“还敢打我们!你有什么资格!”
………
借口是很可怕的东西,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冠上名为“正当”的理由,如此一来,错误就都是别人的。心底的害怕被遗忘,好像拳头越狠越能证明是别人的错。愤怒掩盖眼里的嚣张、快意隐藏真实的面孔,让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一只老鼠,白天只敢蜷缩在恶臭的水沟到了夜里又大摇大摆走在街头,以为没人能看见自己的丑恶。
一阵风吹过,仿佛想要吹走这恶心的气息。寒风,确实有这样的能耐。
那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被掠过的寒风惊起一身冷汗,眼里不再是淡然高傲而是惊色。
手上的瓷罐不翼而飞了!
“阎秋!”
身后的刀疤脸虽然意外倒要冷静不少,华服男子终于也镇定下来。他微微转头,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白瓷罐就在他手上。
“你就是阎秋?果然有些本事!倒是有资格到我手下做事。”
阎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目光都不曾为之偏移,寒意始终向前涌动。那天跟在刀疤脸身边的四人也在这群人当中,其他的不认识不过也是一丘之貉。
“不敢接受自己已经不再高高在上的事实就把愤怒宣泄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还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真是一群丑陋肮脏的老鼠!”
刀疤脸的一声高呼让一个个都吓得手软,这句话竟将内心的恐惧驱散不少。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一个个紧捏的拳头,似乎在警告对方不许污蔑自己,不然.....
可惜懦弱的人只敢把拳头和怒火宣泄在善良和更为懦弱的人身上,阎秋显然两者都算不上,所以他们把怒火憋在心里,那张扭曲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阎秋并没有心思欣赏他们的丑陋,目光早已从夹缝中越过。
“李二牛,你打算趴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说给谁听的那个谁而是一旁的围观者。
不好!
承受拳头的恐惧压过了挥舞拳头的快意,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跑!先前个个英雄的家伙,开始像老鼠一样使劲儿往阴暗的角落跑。
感觉脚踝被拉扯住,满是恐惧的脸缓缓别后,一双闪烁着红芒的眼睛在下面盯着自己却好像是在俯视。
“嘿嘿….这就走啦?”
笑容里没有憨厚只有冰冷的狠历!
“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咔!”
“啊!”
宽大的手背青筋暴起,骨骼裂开的声音格外清晰,在李二牛的瞳孔里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就此倒下。
……..
“急什么?你们不是玩得挺开心吗?也陪我玩一会儿啊!”
一道身影挡在忙着向外跑的人面前,衣袍青艳,面容秀气,有人隐隐认出此人:“你是….花田田?”
青衣人眼光微亮:“哈哈!我花田田果然是天华的风云人物!连无名小卒都知道我。”
那人面色涨红:“你跟阎秋一伙的?”
“没错哟!”
几人怒目而视:“你也背叛第二峰!”
“哧!”花田田嗤笑一声,目光冷漠的一瞥:“背叛?我从来不跟垃圾为伍!”
“你!”
“行了!”其中一人吼道:“既然说不通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倒要看看他能拦几个!”
对啊!人数占优势!
这个念头一滋生心底不由涌出胆气。
“你们可以试试!”
………..
“混账!竟敢无视我!”
华服男子怒不可遏,真气蓬发冲向阎秋,阎秋眼角一瞥身后幻影骤起,再现身时已经扯着对方的衣襟将其举在半空中。
华服男子神色开始慌乱,双臂拉扯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了那只手。
“你要敢动我一根汗毛,袁家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袁家?”阎秋不自觉的笑了出来:“前两天是袁华,今天又来了个姓袁的,我和袁家还真有缘啊!”
男人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别把我和那个贱种相提并论!我可是袁家未来的家主!”
“这么说….来你对袁家一定很重要。”
生来的优越感蒙蔽了双眼让他没有看清阎秋的眼睛:“现在给我下跪道歉还……”
“噗!”
一个强力的膝顶,鲜血像雨点一样从嘴里溅出,阎秋将另一只手放在袁家少主的肩膀:“你受伤了,袁家的人一定很痛苦!”
眼底的优越终于消失替代的是恐惧:“你!….你!…啊!”
可以看见半边肩膀就像面团,被捏得凹陷、变形、扭曲。
“嘭!”
阎秋随手将人扔在一旁,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人竟没有昏厥。
“看来你还是有值得称赞的地方。”
阎秋一步步靠近,袁家未来的家主顾不上肩膀的痛楚一直呼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面容青白,汗水弄脏了那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可阎秋就是不停下来,直到一只黑黝黝的鞋底占据了整片天空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致,用完好的那只手挡住自己的脸。
“踏!”
一声脆响让地上的人心头一跳,然后发现什么事也没发生,眼角的余光散开,那只脚就在耳边。
“脑子里全是屎的玩意儿,我连踩你的兴致都没有。”脚的主人撂下话轻飘飘的从身上跨了过去。
待阎秋走远,袁少主心头只觉松了一口气,却是连愤怒都忘了。
……..
“我去他娘的!真的是头牛啊!”
愤怒的李二牛要比憨厚的李二牛要可怕太多,花田田只好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打打游击,他的眼睛像鹰眼一样锐利,总能找到那些想要趁乱溜走的人。
“想走?”
嘴角轻翘,脚下奔袭挡在一人身前。
“他们还在战斗你怎么能跑?这样不好,会交不到朋友的。”
见被阻拦那人躬起身子悄悄捏住腰间的匕首把,脸上的刀疤似乎也沉重几分。
“不合群又不爱说话….”花田田用怜悯的的目光看着他:“一定是年轻的时候总被人遗忘在哪个角落,所以才会这么内向。”
“不过你放心!”眼里忽然泛起光亮:“我要让你知道还有人记得你,那就是我!”
腰间的匕首冒出一点银色光亮,随时准备给靠近的人一个洗礼。
“这个人,让我来!”
花田田闻声转过头,腰若树干的李二牛正站在身后盯着刀疤脸。
“好吧....”花田田耸耸肩:“我去照顾一下还能站起来的小喽喽。”
腰间的匕首又悄悄收了回去,刀疤脸也盯着大汉:“你也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李二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账该怎么算,我心里清楚。”
“等等!”
就在李二牛举起拳头的时候,刀疤脸扬手制止面色严肃:“灵石过后会还你,这,算我的歉礼!”
语罢,竟一手将另一只手折断!
生生折断骨骼的痛楚可想而知,刀疤脸面色刹那惨白,冷汗瞬息布满额头。
只是李二牛还是面无表情。
刀疤脸也是条汉子,紧咬牙关一掌劈在大腿当即一个踉跄,若不是背后有颗树只怕立马就倒在了地上。
“够….了…吗?”
每一个字都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
李二牛一步步靠近,目光在他的手和腿上游走:“够了….”.
“你一定希望我这么回答吧?”
刀疤脸大惊想要躲闪可身体不允许,眼睁睁的看着宽大的脚掌宛若巨石落在膝盖上!
“啊!”
一直紧咬着牙的他倒在地上大声的嘶嚎,李二牛就那么看着地上的人挣扎,然后看看天善意的提醒道:
“对了,给你留了一只手,天黑之前应该回得去。”
………
有什么东西在动,低矮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探过头就会看到有一个人在里面爬动,埋着头靠着一只手肘着力前进,双脚和另一只手扭曲在一旁成了摆设,袖子破烂不堪雪中的手被冻成乌紫色,想来已经这样爬了许久。或许是太累了,他停了下来,一直埋着的脸终于抬了起来,那是一张很有特点的脸,一道疤斜穿鼻梁很是可怕。
“哈哈….三十年间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喉咙里发出干巴巴的笑声脸上冰冷一片。
“阎秋,我得谢谢你,给了我复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