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暗红的石壁,就连地上的尘土厚度似乎都和其他洞窟没有区别,不同的是,大鼎下只坐了一人。
鼎高一丈,颅口四方,黑色龙纹缠绕表面,四只粗壮的脚扎实的钻进土里,即使环境昏暗依旧能感受到此鼎的庄严。
鼎下之人佝偻盘坐暗红的头发散落后背,简灰和艳红两种色调在隆起的布袍上怪异的交织在一起。五指枯朽却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灵动,每一个动作犹如呼吸一般随意自然,可细看之下又觉得别扭,两手的动作并不协同就好像是两个人的手。
那是因为这一双手承担着两双手的活儿,一边掌控着火候,一边操纵着鼎中的药息。
稠密的药息如水翻涌,如果说花田田掌控的是一片湖,这双手捧着的便是大海!汹涌的浪潮狂暴卷动想要冲破岸口的封锁,可无论它怎么挣扎反抗岸堤都永远是在高处俯视,好像不曾把它放在眼里。
这只干瘦枯朽的手掌,在面对炉鼎的时候就是有着掌控一切的力量。
一双眼睛紧盯着大鼎,浑浊而深邃又带着孩童才有的天真,那是对事物的好奇,对心爱之物的渴望。
脸上的皮肉褶皱成一团,眼里带着欢喜,成功就在眼前了!
“踏、踏….”
清脆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的掩饰,可见来人对炼丹以及炼丹的人都谈不上敬意。
鼎下的人眉毛纠缠在一起:“滚出去!!”
庞大的气机爆发刮起红色的风暴,当尘埃散去只见鼎下坐着一个身着灰袍,头发蓬松灰白的老人,头也没回,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怒。
“哟!脾气是越来越大啦!”
“你来干嘛?”老人依旧没回头似乎眼里只有面前的鼎,不过话里的不爽倒是很浓厚。
“你…你….什么态度!”来人一张胖脸通红不知是不是环境的影响:“也不想想是谁供你吃喝!”
“哼!这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胖老头气得跳脚:“我是你爹吗?”
“如果你想,我没意见。”
“你!..你!…”肥胖的脸气出一脸的汗,好不容易才平复起伏不定的胸口:“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教出个没骨气的东西!”
“哼!我懒得跟你吵,有事快说,没事别烦我!”
胖老头气哼哼的盯着前方,奈何对方背后没长眼睛再久也是浪费感情,只好吞下怒气:“把这丹给我炼出来!”
说话间袖袍挥动,一味味药材落在丹鼎前。
“一切等我….”枯瘦的老头正欲开腔眼角瞥见了地上的药材,合格的丹师都能一目明辨七味以上的药材更何况一位顶级丹师,虽然数目不少但老头还是一眼看出这些药代表了哪种丹药,他的手停止了动作,药息瞬间狂暴起来。
“嘭!”
一声炸响快要成型的丹药就此飞散,或许立刻就能验证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也就此前功尽弃。但是灰袍老者显然没有在意,目光一直放在地上,犹如材棍的五指拿起地面的一味药,形如花朵,分七瓣,一瓣一色。
那双眼里有着强烈的波动:“净莲丹!净莲丹!没想到我也有炼此丹的一天。”
“什么?你没炼过!”由于声音过于高亢,小陈老头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哼!无论是什么境界的丹师,谁敢说自己炼尽了天下丹药?”
“这可怎么办?我都答应了让他明天来取!”胖老头急得团团转。
“失败了药坊又不用赔偿,你急什么?”
“可是有损小陈药坊的声誉啊!而且…”话音忽然变得很慎重:“他可是若虚那小子的小徒弟,疼爱得紧!”
“若虚的小徒弟….”枯瘦的老头第一次对一个人露出了对丹药的目光:“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就是开真眼的那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陈撇撇嘴:“你去跟那苦瓜脸说,看他答不答应你!”
老头脑补了一下和若虚交谈的场景,瓮声瓮气道:“我觉得花田田还是挺不错的。”
“不错个屁!”胖老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声音出奇的大:“小的天天吊儿郎当虚度时光!老的废寝忘食只知道炼丹!我管着药坊还得管你们吃喝拉撒,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
“哈哈!”
难得见这老家伙涨红脸,老头大笑:“正因为有你管着,我才敢这么放肆啊!”
“林广南!给我认真点儿!我没和你说笑!”
站在鼎旁的老者怔住了,上一次见他红着眼吼出自己名字是什么时候?
他黯然的沉下脸:“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跨过这道屏障….”
“是不可能还是你已经认命?你告诉我,这条命靠丹药还能撑多久!五年?十年?你不是喜欢炼丹吗?这点儿时间你炼什么丹!比净莲丹更好的九级丹?更之上的玄丹?就这么甘心地闭上眼睛,干嘛还天天守着这个破炉子!”
“够了陈启云!”林老头像疯了一样怒吼,他把手上的莲花高高扬起:“你把它给我干嘛?你心里不也清楚吗!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吼大叫!”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陈老头喃喃梦呓,却怎么也无法否认内心的绝望。
林广南吼完之后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怎么会甘心?怎么会甘心!”话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所以我才每天都呆在这里,每天都坐在这座鼎面前,每天都没停下这双手,每天每天…..因为我….已经认命了啊!所以….不要再管我了....”
说到最后,近乎是在用乞求的眼光。
那目光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陈老头胸口,疼痛轻易地把愤怒驱逐,沉默….尘埃浮动的声音都变得清楚。
“哈哈!”
陈老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以后我不会在多嘴了,不过你记着,等你死了,我一定每天坐在你头上,用最鄙夷的表情看着你用最难听的话骂你,时刻提醒你,自己是多么懦弱!”
林老头也笑了,如他炼丹时候随意自然:“到了那一天,你说的我都听。”
陈老头走了,脚步声再也没有来时的清脆,低沉到让人听不清。
两个双鬓都已斑白的老头如同斗气的孩童大吵了一架然后不了了之,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争的不是对错,只是莫须有的希望罢了。
依旧是暗红的石壁视野却变得更加昏暗,眼里只装得下那座高傲孤寂的鼎。
“对不起…..”
苍凉的声音似要传达给谁,一只干枯的手轻轻触摸着凹凸的条纹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目光留恋而又哀伤。
“没了丹药….我就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