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眼见锁子的神色这般的凝重,心里也有些害怕了,心想:“我若是去当苦力,即使再肯干也是为他人劳碌一辈子,别说出人头地,就是能维持个温饱都已经烧高香了,更别说讨个媳妇有个家了。可听他说的这般严重定是见不得人的营生,说不定是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想到此,心里不禁的打起了退堂鼓,又想起了鼎子去春济堂那天早晨,交代不许自己跟北城的人牵扯到一起。一面是难得的机会,一面是良知的拷问,心里一时间纠结的无可附加。
他知道,鼎子救了他,并且照顾了这么多年,肯定不会害他,可是机会就在眼前,若是失去了难道当一辈子的乞丐?做一辈子的苦力么?斜眼心存侥幸的想到:“或许锁子哥说的这般严重,只是让我自己想清楚了,怕我年纪小受人言语而左右摇摆,怕我三心二意不能定下心来好好做事。”
斜眼看了锁子一眼,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并不言语。心中知道,此生的命运就看今朝如何去选了,是死是活总该有个决断。想到了弃他而去亲生父母,想到了为富不仁的老关和狗仗人势的小二,想到了破庙里艰难的岁月,想到了往日里受到的种种欺凌辱骂,内心一股淚气横生,不禁的自问一句:“我来此世间,难道就是为了受人唾骂的么?我要自己争口气,等我斜眼行了的时候,往日里的恩怨定要算个清楚,有恩的百倍回报,有怨的也定要叫他百倍偿还,还有我那爹娘,你们千万活到那一刻。
斜眼用恩怨说服了自己,而他却不知道,他鲁莽的决定成为了兄弟反目的楔子。
想做一件事不需要理由,可总会为此找个理由。
吐了口气说道:“锁子哥,我想好了我要跟你出人头地。”
锁子见他有了决断,点了点头,“以下我说的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你说吧锁子哥,兄弟这条命没了也不会说出去半句的。”
“整个北城,现在正被一个叫超度帮下辖的一个堂口“牵羊堂”控制着,堂主我只知道姓赖没见过真人,我大哥棍子就是帮里的外围成员。
堂口上帮里的核心成员虽然只有二十几人,但个个都身怀武功,以后若是碰到了说话做事小心些,这些人虽然在帮里混的不好,可在咱们城北便是土皇帝,虽然不会胡乱杀人,可是触怒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超度帮于你我在说书的那里听到了江湖侠客根本不同,帮派里上下的秩序更像是个做生意的商会,帮主是掌柜的,下面的堂主就是管事,只以赚钱为目的,不问手段和财物的来历。
我们这个“牵羊堂”只是帮里的一个大堂口“夺金堂”下面众多分支的小堂口之一。
帮会每月会给下辖的大堂口制定任务,大堂口在向次一级的堂口发放一定金额的任务,到了我们堂口这个等级,也会把上面的任务发到各个小队,通常也会翻上个几倍。
不管是偷是盗是讨还是抢,只问结果。任务完成了皆大欢,喜赏赐也是极为丰厚,若是完不成,也会有多种多样的刑罚等着,以后你会慢慢的知道的。
河阳城并不富裕,油水少的很,我们的堂口在河阳城只做两种来钱的营生:一种是偷,一种是讨。无论哪种都是大有学问。
偷分入室和行街,无论哪种都没有江湖道义,老弱妇孺救命救急都可下手,偷东西是种手艺也是种学问,以后我会慢慢的教你。
讨分一个人还是“半个人”,一个人就是身体健没有残疾,可以一个人卖身葬父母葬全家博取同情,也可以两个人,一个装病一个跪地乞要,不同的地点乞要的人员也是不停的在换,不管怎么操作,前提是必须要交够帮里制定的任务。
半个人,就是缺胳膊断腿满身的脓疮怪病的。每日有专门的人送去制定好的地点晚上在接回来,也是在三个城区不停的轮换。我刚刚说的鼻涕虫便管着三十几个这样的人,很多完不成任务的孩子也会被刻意的弄断手脚去当半个人,还有些孩子小时便会被当成“小钱袋”来养,为了长出畸形的身体,七岁之前都会被放在瓮里,为了长出恶疮,小时候会被用瘟猪肉种在肉里,用火毁容,用粪水淋伤口……等等!
你能看到的这些人都是不幸的,因为他们活了下来,像被人养在腐肉里蛆虫,等着迎接死亡。自杀的、被折磨死的、因病死的、实在太多了,你知道西山为什么那么多野狗么,因为每天都会有死人被丢在那里。我身份低微,所能知道的只不过是帮里内幕的冰山一角。
锁子说到这里看了看斜眼问道:“是不是觉得残忍没有人性”
斜眼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心里对“作恶”认知的底线。
锁子见他不说话,摇摇头长长出了口气,“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对自己狠些,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你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有钱人,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家大门的朱红都是用人血染成的,你若不想瓮里的是自己,就要把别人放进瓮里,不想变成西山的一堆****,就必须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心存怜悯是不能给你带来温饱的。有钱人为善,是拿钱换良心,我们人穷命贱,只能拿良知换钱。咱们生下来便没有选择的权利,想当个好人,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锁子知道,想让这个兄弟能在河阳城安身立命,就必须要让他认清事实,优柔寡断的走这条路,必定活不长久,见斜眼面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内心在剧烈的斗争,笑着说道:“一样恶事对有些人也会是一种善举。我有个街坊,原本在小燕山的采石场背石头,一天背七八个时辰都混不上温饱。两年前被滑坡的山石压断了双腿,采石场的人把他扔进了家里任他自生自灭,棍子哥可怜他,便把他带进了帮里,并向堂主借了钱为他截去了双腿。
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么?每天除了要上交的任务还能剩下些钱,赶上庙会佛节什么的,自己剩下的比上交的还要多。现在隔三差五的还能吃顿肉喝点小酒,干了两年便攒了钱娶了婆娘,现如今孩子都有了,就是让他再有双好腿他也不会换的。
堂里的制度虽然刻薄没有人性,好歹还给人留条活路,这该死的世道连条活路都不给留。
堂里边的状况太多的我也不清楚,我大哥棍子就是给堂里管着偷儿和乞丐的,我跟刚才出去的几个兄弟帮棍子管着乞丐,还有个六指领着几个兄弟管着偷儿。
斜眼听了眨眨眼问道:“咱们就只能当个外围的弟子么?”锁子吧唧吧唧嘴,“那到也不是,若是外围弟子三年完成帮里的任务便可以升为小队长,就像我跟六只,若是小队长再三年完成任务就会再升一级,就像棍子哥。等他在干三年,便会成为核心弟子,还可以学到帮派传授的武功,再往后就不清楚了。
我跟着棍子哥快四年了,每月都有固定的银钱拿,逢年过节的堂里也会拿一部分钱出来犒赏大伙,若是每月能完成,任务自是皆大欢喜,若是完不成,刑堂里的刑具也不是摆设,那帮子没事找事的核心弟子拿人跟畜生没有区别,闲来无事巴不得折磨人作乐子。
我唤你来,可不是让你去当乞丐的,这几天你先跟着闫三几个好好的学,想出人头地除了能豁出命,更要有玲珑的心窍和左右逢源的本事。
过段时间我分给你五个小钱袋,你先带着。干我们这行,良心就是一道坎。过去了,出人头地大富大贵都不在话下,若是过不去,除了死没有他路。你我兄弟归兄弟,到时候完成任务了,你我皆大欢喜。完不成,我挨饿鞭子,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帮里可是没有闲心养一个废物。
小钱袋跟你了,便是你的财物了,要杀要剐都随你,我不看你手下还有几个活人,五个人,我一个月只要三两银子,多的都是你的,若是少了,一次两次我能帮你堵住窟窿,时间长了别怪哥哥翻脸。
你也可以自己去找人,去拐还是去买你自己决定,出了事帮里会管,但是耗费的银钱都会加在你的任务上。想出人头地,我劝你还是现在就养几个“半个人”,用不了几年就能翻身了。还是那句话,既然入了行,就回不得头,你是我带来的,我不想亲手把你送到西山喂狗。“
斜眼听了锁子一番话,心里有恐惧、有纠结、更多的是懊悔。一边是鼎子的告诫,良知的责问,一边是出人头地的诱惑,身陷囹圄的无可奈何,让他本就孩子的心性,更是如疾风暴雨中海上的小船,左右摇摆,沉浮不定。
锁子见斜眼面带纠结,皱吧着脸,说道:“兄弟,这条路选了,身后就是悬崖,没了退路,除了勇往直前趟出条路,别无选择!有朝一日你若成事了,哥哥不求你的报答,若是殴在了路上,也别怪哥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