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希冀与愿望的深处，潜伏着你对幽冥的无声理解。
咖啡喝到了第二杯。
苏黎看了桌上的钟，快两点了，窗外的天空晕着紫色，这片城市的灯火点着了安详的夜色。“那不是火烧云，是夜空……”苏黎喃喃道。
那少年依旧没有醒，苏黎把他拖到浴室，想着要把他弄醒。水龙头打开了，“怎么办。”苏黎犹豫着去解少年的衣服。不料脚下被水一滑，抱着的少年就这样滑进了浴缸中。
水柱倾泻，打在少年的脸上。少年的头发贴在额上，全身都已湿透，伤口中渗出的血，染红了水，在灯光下透着光，那血气仿佛蒸腾了。浴室中是血腥的味道，苏黎舔了舔嘴角，想把少年叫醒，却发现少年身上的伤口竟然慢慢褪去，他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发现浴室中的水似乎下降了不少。
“这是，什么……”苏黎对这一切都目瞪口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靠在瓷砖上，揉了揉眼。转头看向镜子，雾气氤氲，他的脸不真实地在镜中显现。他感到背后的瓷砖是冰的刺骨。
旋即他又笑了——是了，我或许是碰到了那个怪物吧。
凌晨3点，苏黎在浴室中昏昏睡去。
背后冷得刺骨，苏黎眩晕着爬起。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不停地绕着圈，他没有喊叫，他不喜欢，哪怕这个地方没有人。他徒劳的找着光线，四周却是越靠越近的墙。他不只一次希冀光明，如何——
“只是个梦……”苏黎睁开双眼，望着浴室的灯。他想起浴池中的那个少年，扶着墙站了起来。
浴缸是空的。
苏黎笑了，这算什么，或许我还在梦里吧。他忍着头痛，趴在洗脸池上，将脸浸在池里。
“水对心也是有益处的。”他想起这么一句，可声音却不从心中发出，忽然从身后传来。苏黎僵硬地抬起头，镜中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别回头，我会吓到你的……额，你有衣服么。”那人的声音很温和。镜中是那人的背，苏黎注意到上面是一个很大的伤口，以脊椎开始向四周散开，像一棵树，或者别的植物。他忍不住凑上去仔细观察。
可镜中的物象，只与本来的物体有关，不管另一个人怎么靠近，也只能看到原来的大小。
“别乱看啊……”他的背影渐渐远离，苏黎张开口，说了声：“左拐，在卧室的衣橱里。”他意识到自己喉咙干涩，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中挤压出来的。
苏黎走出浴室，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正庆幸着今天不用上课。他倒在沙发上，只想睡死过去。
“你没事吧？”
“嗯，我还好。你没事吧？”苏黎哑着嗓子。
“呵……你不觉得奇怪吗。”语气有一丝惊奇。
“不，我……我叫苏黎。”
“啊。”轻轻的语气词，“我是森…。。森林的森。”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森拉开窗帘，苏黎感到阳光的温度，他仿佛听到秋叶落地，大地叹息。秋日里，难得的阳光，往日里一人度过，只有今天，让人意外。苏黎抬着头，阳光隔着他的眼帘，呈出白芒，他睁不开眼，感觉眼角温热的，他不知道此时，他竟有想哭的感觉。他简直不敢相信昨晚的事，也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得好好的，这一系列奇异的事，他都没有想到，也从未想过，然而他却还可以看见太阳。
又如何呢。
他睁开眼，阳光刺眼。眼前站着森，穿着苏黎的衣服，黑发，长刘海遮住眼睛，面无表情，眼神清澈而又空洞，在暖阳下有一半的脸藏在影子里，苏黎望着这张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真是和自已很像的一对眼睛呢——森看着苏黎，眼神里有自己不知道的温暖，他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想要和苏黎拥抱。
然而他已没有可以用来抱人类的手了——是的，我自己是一个怪物，就希望别人和我一样也是怪物。
谁不是呢？每个人都可以发出言语，每个人也都是一名听众啊。命运安排谁是个怪物，那就是了。
森是。苏黎也可以是。
怪物的快乐不想让人看见。
这原本是他对自己说的。他看见他笑了，窗里灌进了秋日的风。火红的枫叶从窗中吹了进来，窗帘飞起，森的另一半脸在光中显现，是月光一般的冷冽容颜。
“你救了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做什么，但是我觉得，我或许应该离开。”森语调低平，表情像一潭池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哦。”苏黎笑了。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留下好吗？”苏黎伸出手，“我不会……报警。”他补充道。
“不，我只是一片落叶。”森表情沉寂，“我没有家。”他瘦长的手放在窗台上，骨节泛白。
“可你……”苏黎正要说话，森拉上窗帘，对他说：“我可能还要在你这儿躲一会儿。”说完便压在了苏黎的身上，透过衬衣，那个树形的疤痕十分醒目。森说：“别动。”
窗外射进来一支箭，狠狠地嵌进了墙壁中。
苏黎似在做梦，少年身上的气味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遥远的，曲曲折折的记忆深处。
“好了，没有人会过来了。”森又一次来到窗前，看着枫林在阳光中慢慢变红。“你梦想自由的春天，却还是成为秋天的养分。”森喃喃道，视线看着土地上那躯体，蜷缩着，秋风卷起了一地枫叶，血红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烧云。他回头看了看苏黎，喘了口气，苏黎正看着箭上掉下来的纸片。纸片上画着一棵树，树的躯干嶙峋，枝干尖利。苏黎顿时就想起森背后，和这一模一样的图案。“你到底是什么，藏着多少秘密……”苏黎看着纸片，悄悄将它藏进了口袋。
苏黎隐约觉得森的不同——那个树形标志到底意味着什么。
森看着那一滩鲜红慢慢隐去，眼神温柔。
你不是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