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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路

如果不在死亡中探寻死亡,你又怎能找到它呢?

火烧云降落的那个黄昏,苏黎正望着对边空空的教学楼。

他习惯了放学后一个人,看着车库里自己拉长的身影,和没有被清扫的落叶。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落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读书,做什么都是一个人。然而深秋的落叶也是结伴而落。他深深吸口气,到食堂吃了晚饭,然后回到教室拿出作业本。

本以为完成初中学业就可以回到老家上高中,却没想到被家人留在这了这个城市。苏黎从来都是不说什么,十七个年头中,家的感觉是模糊的,就连在这城市中他的家,也就是个房子罢了。

他哪都不能去,按照家人规划好的,平凡地完成学业,平凡地找个工作,平凡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是不是也挺好呢。”苏黎写着作业,声音被纸笔声盖过。

同学们眼中,他沉默,形单影只,唯一让人记得的,是他喜欢一个人散步。他清瘦,高挑,在人群中像是一只鹤。他的前桌这样形容他,他只是淡淡地说:“哦?”没有任何语气。

鲜红的火烧云是神的坐骑吗。苏黎面对瞬息万变的天空。俨然感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繁华,那个世界,他无法到达。他在单调的世界里沉沦了太久,很多词语都脱离了脑海,使他无法去形容眼前的一切。他微张着嘴,看着天边的云红了又紫,紫了又金。他仿佛闻到了火烧云的气息……他回过神来,眼前哪有火烧云,是星辰旋转的夜幕。

‘“有一天,我看见了四十三次日落。”’

他偷偷从桌兜里拿出《小王子》。

‘“你可能知道,当人们内心苦闷时,总是喜欢日落的。”’

‘“一天四十三次看日落,你怎么会这么苦闷?”’

小王子没有回答,苏黎也不知道苦闷的缘由。如果知道的话,就何必探寻呢。

晚自习结束了,他照例最后走出教室。看着天空,这个城市上空的星空是一块黑布,窒息般的黑暗作为底色。

他骑着单车,照着熟悉的路回家。骑出灯火通明的街道。他抬眼,茫然看着前几天坏了的路灯,发现忘了带手电,只能摸黑下来推车。秋叶的寒风森森的吹着,苏黎扯扯领子。感觉有些冷。头顶的月亮从云中出来了,像一道白练,云端的月亮,缠着烟雾,月光仿佛带着寒气,汲取着大地的生机。

四周特别安静,苏黎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他环顾四周。看见路的标牌确实是往家里的没错,这才放下心来。风声惊动了枝头的鸟,鸟扑愣愣的飞起,月亮彻底摆脱了云朵。月光澄明,照着街道。

苏黎正要回头,看见树影里好像有什么。云被风吹开,苏黎站在云影里,看见了死寂的月光中悄无声息的他。

赶忙放下车,车铃撞到地面发出尖锐的铃声,枝头鸟被惊飞起,鸟的影子在墙壁上飞着。苏黎在草从中将他抱了出来。月光收敛了,苏黎只觉得丝丝寒意从掌心传来。

“你没事吧……”苏黎觉得这人就像是小王子被毒蛇咬伤后的情形,怀中的人极轻,脸色苍白,体重仿佛比月光还要轻。“……这人好轻啊。”这让他想到二十一克,在他以前上网的时候得知有科学家用精准仪器测出人死后,体重将减少二十一克,认为这二十一克是灵魂的重量,不过苏黎对这向来都不怎么在意。苏黎将他架到车上回头看着他,刘海遮住那人的眼睛,显出的部分却也是很好看的一张脸,那张脸在月光下,像是一面镜子。

如果不是苏黎身上没有手机,他早就报警了。毕竟天降美男这事只有偶像剧里有,然而现在属于人口失踪,现实生活没有浪漫可言。他只能救下他了,本着弘扬社会正能量,以后自己的履历上说不定还有“乐于助人”这种评价。谁让他是个苦逼高中生呢。

苏黎高估了他光靠推车回家的速度,寒风徐徐,终于走到有路灯的地方。苏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竟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少年,他身上的伤正滴着血。

血滴滴在了来的路上,苏黎一时感到不知所措,本以为能做个好事,反而可能会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段路好像安摄像头了啊。”苏黎把那人放在路上,发现那人除了脸上只有擦伤,身上竟是一道道口子。苏黎只得退下校服,把里面的衣服脱下,给少年包扎好。也就在包扎时,他觉得耳边有人在低语。他瑟瑟地穿上校服,秋风刮下落叶,月亮被云朵隐没,也就那几秒宁静。他听到他说:“快跑……”“你别怕,闭眼休息吧,你伤得太重了。”声音被夜风吹散。

他抬头看看,突然发现这一路上的所有摄像头都被破坏掉了。“这……是怎么回事的。”话音未落,路灯骤然暗了下来。他看见怀中的少年睁开了眼,以及他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惊恐的脸。

苏黎感觉自己正与镜子对视,他漆黑的眸子像黑夜一样。

地上的人轻轻地说:“往有路灯的地方跑,快……”

说完,他勉强站了起来,苏黎上去扶他,却被他甩开了手。“对……不起。”那人的脸隐在黑夜中,“快跑……”也就在那一时,身后传来枪声。苏黎即刻意识到小命恐怕不保了,赶忙背起那人,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把书包给他。快速奔跑起来。夜风在他耳边飒飒的吹着,身后依然是枪声和嗒嗒的脚步声,有几颗子弹几乎是擦着身子窜了过去,却一颗也没打中。苏黎唤着背后那人,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昏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不过派来的人也太逊了,都没打中我。苏黎解嘲着,虽然他知道如果被打中的话,这种偏僻的小路估计也没几个人会找到他的尸体。

“或许……我应该报警吗?”

苏里心里咕哝着咒骂这帮笨蛋。他努力辨认着四周的建筑,微微的看到不远处有光。他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人追过来。他冲进光芒中,蹲下大口喘气。夜晚的风依然寒冷,可他感觉不到,他只觉得有一些新的东西正在发生。

家在远处。他看到了家后院的一片枫树林。火红的枫叶被霓虹灯点亮,在黑夜之中,看上去像一片火红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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