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世界的眼睛刚刚睁开,白云是它的瞳孔,太阳是他们的身影。如果有一天,太阳不见了,白云也消失了,是不是就该黑夜了呢?我想未必。因为,不见的太阳是他们的身影,消失的白云是它的瞳孔,见或不见,只是世界的一个愿意,它想看谁,就去睁眼,不想看谁,就在阴天里休息。其实,世界就是一个大大人,它比大人还要大一个等级,但是仍旧和人类里的大人通性,它有喜怒哀乐,也有阴晴圆缺,它的心情变化就是我们的时间和空间的变化,所以说它是一个大大人。而我们能够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那份喜怒哀乐,因为我们还是个小大人。
“这位同学,你的校牌呢?”凌晨推着那辆蓝色自行车,正打算进校门,就被传达室里的大叔给拦住了。
“忘了。”凌晨说得很轻松,竟然一点也不紧张,他的眼睛里还带着微弱的疲惫,和眼眶外的黑眼圈,一起脆弱了他的眼神。
“什么叫忘了,你吃早饭忘记了吗?”大叔有点凶,和四月里温柔的空气截然不同,他紧紧地握住凌晨的车把手,不让他进去,似乎想要让凌晨吃点苦头。
“我早饭的确忘记吃了。”凌晨轻声地回答说。
“你,你是哪个班级的啊,这么不上路子!”大叔听他这么一说后,一肚子火气,揪住了他背上的书包,紧紧地不放手。
“高二八班凌晨,班主任倪金国。”凌晨说完后,忽然骑上了自行车,一个脚蹬车,飞速地冲进了学校內,全然不顾大叔的心情。
“你要被挂小黑板了,小子!”大叔气得两耳冒烟,手直指着凌晨离开的方向,那大喊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更加的响亮。
对于凌晨这次的行为,其实可以解释,他并不是无理,只是因为很累。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校门口的那块小黑板上果真出现了他的名字“高二八班凌晨同学,不戴校牌,乱闯学校,给予警告,以示批评。”
凌晨一回到教室就又睡倒了,因为就在昨晚,他为了解开一道数学几何题目,硬是熬夜到了凌晨两点半,班级里这时候才来了五个人,其中两个就是他和前面的学神杜宇凡,只是学神杜宇凡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无人匹敌,此刻的他已经又在埋头做数学题目了。
“凌晨,你的大名被挂校门口的小黑板上了!”许东洋这家伙应该还在走廊上,还没看见他的人影,就已经听见了他那带有喜感而又咆哮的声音,让人招架不住,心生反感。
“怎么没反应?”许东洋自言自语,终于从后门口跑进来了,他那双眼睛笑得活力四射,和一旁的凌晨简直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他一来就睡觉了。”杜宇凡转头替凌晨说。
只是这会赵帆刚好还没来,如果他在,今天的生活将不得安宁,因为赵帆很喜欢聊有关大人物的话题,比如班长凌晨和学神杜宇凡。
“有那么困吗,真不明白这家伙的重点在哪里,自己的名字被挂小黑板了都不着急,还有心情在睡觉,这一大早的,还有谁可以超越他。”许东洋略有嫌弃的样子,以为自己有多不同,他拉出自己的凳子,一屁股坐上面,盯着睡得很安静的凌晨看。
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地进班来了,教室里也开始变得吵闹起来,凌晨翻了个身,仍旧趴在自己的两只手臂上。前门,沈嘉昊刚刚进来,她戴着口罩,第一眼朝最后一排望去,或许是本能的反应,又或许是因为余光里没有他挺直的身子。
其实,如果在一个压抑的环境里,还有一个对你注目的人,或许这就是真的喜欢。因为在国家应试教育面前,他们的内心可以冲破这种封闭,就为了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还为了这个存在放弃了自己的几分注意力,就为了多给这个人几分注目,那么这个人的存在将会是一种特殊。那会是一个什么感受呢,我想可以这么来形容,就像一场篮球比赛,场上的篮球争夺很激烈,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和呐喊集中给了那群打篮球的人,而坐在一旁等待的替补队员,会有谁去关注,那就是真正期待他的出现。而沈嘉昊正是那群呐喊中的一个,只是她把所有的呐喊分了一大半给坐在场下的凌晨,只是他从未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他的眼里除了学业,只剩下篮球。他只会关注自己上场的时间,而不会去注意谁在期待他的出场。
沈嘉昊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一边心想着他怎么了,以至于已经坐了下来,她还忍不住地又往那里望了一眼,却见他依然躺在桌上,蓬松的头发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她忧心地转过头,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中的古诗词,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语文老师赵家凤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她听着下面的学生在一起朗读着李煜的这首《虞美人》。而此时,凌晨也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喝了半杯的水,用剩下的水喷在了脸上,接着弯腰轻轻地拍打了几下,之后才终于加入了这场早读中来。
“一起再读一遍北宋诗人柳永的《雨霖铃》,把声音放出来,一大早的感觉你们都很沉闷,这怎么行呢,来,把声音都放出来读。”赵老师为了鼓舞大家,特地在讲台上热情地拍手,接着便从讲台上绕到了讲台下,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着每个学生们的表情,心里很心疼他们。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凌晨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那清脆而又让人感到有距离的的嗓音在教室的空气里声声流动,尤其是在某一个人的耳边不停地回响,那个人就是沈嘉昊。她总能从那么多声音里找到他的声音,因为她只会听见他的声音,所以当她得知他的精力已经恢复正常,她嘴角的微笑和那首诗一起唱起。
然而,旁边的许东洋却开始打瞌睡了,他的眼睛忽而睁开,忽而微微闭起,一个不小心头还差点磕到语文书上了。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致远楼二楼上的八班里,朗读的声音接连不断,就在这个班级的正下方,也就是高二四班,都能够听见上面朗读的声音,像波浪一样,一潮接着一潮,在他们安静的教室里来回冲击。
“杨柳岸,晓风残月。”忽然姚若云跟着也读了起来,她似乎很喜欢这句,以至于她已经把这句话给抄在了英语单词表上。
风吹啊吹,窗户外的四月,在吐着春天的泡沫,阳光下五彩斑斓,谁的声音忽然一震,泡沫破裂,颜色消失,但四月依旧,因为它是爱,是暖,是人间的四月天。
宣化高中里,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重复又重复,吃饭,睡觉,做题,以此一直重复。“麻醉”这个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几乎都是同一个看法,他们不能推翻这种所谓“励志”的制度,而只能顺从,因为在这种制度的背后,还有一个最强的支持人,那就是他们的父母。
不知不觉,一天的高中生活又过去了,夜色里,凌晨背着书包来到停车的地方,正打算要弯腰解开那辆蓝色自行车的锁时,忽然许东洋装鬼哀嚎,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赶紧回家吧,累死了。”凌晨回头对无聊的他说,接着又继续解锁。
“一点乐趣也没有的,哎,回家,回家。”许东洋猛猛撞撞地,从凌晨的旁边试图推出自己的车,结果一个碰撞,就把旁边的那辆自行车撞倒了,接着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其他的车也跟着可怜地倒地。
“你个许东洋,你能不能干一件好事啊,我的车都被你给撞倒了,你看看!”两米以外的赵帆刚从教室走到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许东洋“耍了一番杂技”,弄倒了一片车,而他那辆黑色的自行车刚好处于中间,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它们那么不舍得我的车离开,结果跪倒一片……”许东洋的搞笑本领简直称霸宣化高中,就连不苟言笑的凌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来帮你扶这边,你去扶那边。”凌晨已经顺利推出了自己的车,他边说边扶起靠自己这边倒下的一部分车,赵帆没办法,只能过去那一边,自己一个个扶起那遭殃的自行车。许东洋的屁股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车坐垫上,他傻不拉几地看着他俩,却什么也不做。
“麻烦你个大神,下次小心点,好吧?”赵帆望着许东洋,按了下自己车上的铃铛,示意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累。
“晓得,晓得,烦死了。”许东洋还有点不耐烦,一个脚蹬,已经先出发回家了。
“喂!学校內不可以骑车,小心被扣分啊!”赵帆忽然喊住许东洋。
“没关系,班长凌晨今天早上还被挂小黑板了呢,我有什么怕的!”许东洋的声音拖得老长,在夜晚的宣化高中里漫延。
“真的假的,凌晨,你被挂小黑板了啊?”赵帆惊讶地望着并排推车的凌晨,却见他一脸平静。
“是啊,无所谓了。”
“怎么回事?”
“你自己过去看小黑板就知道了。”凌晨微微一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来去看看,你竟然都被挂小黑板了,这么大的新闻,我才知道,哎,今天少了一个吹牛的话题啊。”
学校里的路灯下,凌晨和赵帆一起推着车往大门口走去,而这时候的许东洋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他侥幸,还是他狡猾,竟然没被传达室大叔逮到。
“高二八班凌晨同学,不戴校牌,乱闯学校,给予警告,以示批评。”赵帆停下车,忍不住高声将小黑板上的内容读了出来,自己笑得不亦乐乎,而凌晨呆呆地站在旁边一边听他读,一边等他。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凌晨催了下赵帆,先把车推出了校外。
“不好意思了吧,谁让你不戴校牌,乱闯学校的,真是的,竟然还被挂小黑板了,估计暗恋你的那群女生都焦急死了,替你担心呢。”赵帆说着,也跟着他立刻推起自己的车,只是出了校门,他还在笑。
“我先拐弯走了,明天见。”凌晨向赵帆招了个手,从校门口左边的那个路口拐去。
有一首诗歌叫做《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只是不知喜欢的人是寂静的,还是我的喜欢是寂静的。就像这路上的黑夜,不知是它的星空是寂静的,还是星空里的闪烁是寂静的。
“今夜星空璀璨,明天应该白云朵朵。”姚若云心里默念,站在校门口等她的爸爸来接她,只是不知为何,她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可她竟然一点也不着急,在校门里外来回走动,观看各种有意思的通告,所以那块小黑板上的一则“批评”新闻,也被她刚好看见了。只是可惜,她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前几天相机里的白色卫衣,但也不可惜,因为这个奇怪的名字“凌晨”已经被她记住了。
夜越来越深,该离开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路灯下,不再是熟悉的学校,而是陌生的马路。有的人终究是要见面的,有的人终究是要说话的,有的人终究是要喜欢的,就像有的人终究是要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