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却是没吃饭的资格的,她只能等到外祖父吃完了,才能咽下那些残渣剩饭充饥。
“死丫头,没酒了!去隔壁讨些来。”外祖父丢过来一酒瓶子。
阿落很不愿做这样的事,虽隔壁爷爷家境富裕,可总是白要东西,她也不好意思。然外祖父的话她可不敢忤逆。于是她还是乖乖的拿了酒瓶去了。
她拍拍隔壁的大门,没过多久,那白胡子爷爷便来开了门。
“阿落啊,快进来。你外祖父又没酒了吧,来给刘爷爷!”白胡子爷爷接过酒瓶,“子政,出来认识认识邻居。”
子政,阿落看向东边的微开的门。那个男孩立在门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一动不动的。世界仿佛停止了,院内的梧桐树哗哗的响着,起风了。
“你好,我叫阿落。”阿落终究还是绷不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了自己。
“落,叶之未落、伊值芳华。”刘子政微微眯上眼,看向那颗百年的梧桐树,“很美的名字。”
阿落是头次听人夸自己,脸烧的通红。
“方才哭的那人是你吗?”刘子政走到阿落跟前。他比阿落高了一头左右,比方才在树上看见的那个他要显得成熟些。
阿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家人欺负你?”
阿落忙摇摇头,她害怕外祖父知道了,会以为是她告状。
“我也是被家人欺负了才逃到这儿的,我知道你的苦处。”刘子政眼里燃起了怒火,他恨将他送到齐国当质子的父王,也恨放荡不堪的母亲。“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刘子政看向眼前这个眼眶通红的女孩,捏了捏她的肩膀。
“子政,你同人家女孩讲什么了?都把她惹哭了。”刘爷爷拿了灌满的酒瓶走过来,以为自己孙子说错了话,责难道。
“没有,爷爷。我得赶快拿酒回去了,不然…”阿落没有将话说完,低下头,拿了酒瓶便飞也似的跑了回去。
“爷爷,把这孩子买过来吧。”刘子政看着女孩仓皇逃窜的身影,说道。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你既说了,爷爷来想想办法。”刘爷爷一直可怜阿落,只是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买来总是不好办。可自己孙子一向孤寂,他既开了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办到的。
第二日,刘爷爷便买通了牙婆子去阿落家买人。提出用五十两来买阿落,她外祖父岂有不同意的。急急忙忙的将她卖了,自己个竟收拾了东西跑去了镇上自己儿子那去了。连房子都不要了。
牙婆子把吓坏了的阿落带来刘家时,她如同一只受伤的猫。蜷缩在一旁,还没有从外祖父抛弃她的事实中反应过来。
直到刘子政慢慢的抱住她,怀抱很温暖。他的发搭在她的脸旁,手轻轻抚摸着她发抖的背。轻声说:“阿落,别害怕。你还有我。”
他的声音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魔力,阿落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中渐渐睡去,很安稳,没有梦魇。
待第二日阿落醒来,刘爷爷早也备好了早饭。
“阿落,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罢。”刘爷爷慈爱的递过一套绿色的襦裙。“爷爷知道你要问什么,待吃过饭了,爷爷再解释给你听。”刘爷爷见阿落眼里疑惑不散,便说道。
阿落乖巧的点点头,伸手接过那套衣裳。好舒服,她从没摸过这样柔软的衣裳,更别提穿了。她进了内室,连热水都早已备好。阿落眼底湿润,默默的抽了一下鼻子。
趁着阿落在内室洗澡的功夫,刘子政将爷爷早上买的被褥铺好,昨夜他抱了那丫头一夜,连觉都没睡。他不知自己是怎的,心里忍不住对她好,大约是因她同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吧。刘子政想起那日被他撞见丑事的母亲惊慌的眼神,忍不住冷笑。不过细想来,若不是那女人,自己只怕早被齐国太子杀了。可纵是如此,他依旧不齿她的行为。因为在他眼里,那女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才自请到燕国来的。
“子政。”他正想着,左侧传来女孩细小的声音。他收住冷笑,朝她看去。她的眼睛很美,绿色的衣裳同她那双纯粹的眼睛相得益彰。说不上惊艳,但刘子政的心还是跳漏了一拍。
“阿落,去吃饭吧。”刘子政微笑,朝那个女孩伸出手。
阿落迟疑,她有些害怕子政方才的笑意。可看着眼前这样微笑的他,她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否看花了眼。终了,她还是将手放进了刘子政伸出的手中。有些冷,但很厚实,很安全。
两人一同走到饭桌旁,刘爷爷见自己的孙子如此的喜爱阿落。心里也很开心。他是齐国人,自己的女儿嫁去了北国,如今又被北国国主送了回来,还将子政交换作为质子。他虽恨北国国主,但他只不过是已告老还乡的前相。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照顾好这个孙子罢了。
就这样,阿落住了下来,她没有问为何要将她买来,刘爷爷的解释最终也没有说出口。阿落心里明白,爷爷是为了让自己生活的好一点。但只要一想起那日外祖父没有丝毫眷恋的将她卖了,她的心口还是会痛一下。
但除了这点,她的日子过的很好。
子政教她认字,弹琴。日子过得很快,快到她的手已逐渐白皙细腻,不再像从前那般粗糙;快到她已经可以熟练的看书弹曲,而不似从前一般只会爬树采桑;快到她早已从一个女孩长成了窈窕淑女,那日的绿色襦裙早已穿不上了。
这年她十四,正是豆蔻年华。刘子政十八,已俨然是个成人。
这年的落日红霞留有余韵,少年的双眸装满故事。西飞的鸟儿,你是否会思念远方的故国;飘落的残叶,你是否眷念身边的伊人。刘子政看向溪边浣洗衣裳的阿落,眼角上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子政,快来帮帮我。”阿落可不知道刘子政在想什么。她只知手头的这件衣服靠她一人是拧不干的,于是只好求助于岸上的刘子政。
刘子政皱皱眉,他虽流落到此地。可他皇室的傲气却是半分未减,拧衣服这种事情。在他看来,着实是自降身价的事情。
阿落看见岸上那小少爷皱眉,就知他又犯了公子脾气。自己虽知道他来头不小,可这些年来,他并未告知她真正的身份。不过阿落觉得无论再怎么尊贵,也是得做些事情吧。这大概是阿落唯一不喜欢刘子政的一点了。
“小少爷,算是奴婢求你了。只要少爷您肯帮奴婢把衣服拧干,让奴婢做什么都行。”阿落瞧着那厚重的冬衣,撅着嘴求着。
刘子政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若是让她一人拧,不知要拧到何年何月。故也勉勉强强的走到了溪水边,
“说吧,怎么拧。”
“你拽住这一边!”阿落兴奋的甩给他衣裳的一角,说道:“反方向拧就好了。”
刘子政不情不愿的用着单手拧着衣裳,即使这样也比阿落一人拧得强多了。
“谢谢少爷了。”阿落接过拧得半干的衣裳,往回走去。她可不指望刘小少爷会帮她拿,要知道,他平日里连动手盛饭都不肯的。
“臭小子,你怎么好意思让落丫头拿衣服。”刘爷爷年纪大了,前两年便拄起了拐杖,见自家孙子慢慢悠悠的走进来,气得用那拐杖不停的拄地。
“没事的,爷爷。”阿落晾着衣服,笑着说。“爷爷,你快进屋歇着吧。我不累的。”
刘子政靠着梧桐树,笑着摇摇头。像是在说,是那丫头自己要做的,不怪我不帮。
刘爷爷也不是真的动怒了,见阿落都这样说了,又瞧见自家孙子的脸,只觉好笑。
“罢了,我老爷子还是去歇着吧。阿落,你也早些睡,别累坏了身子。”
“好的,爷爷。”阿落俏皮的笑着,手上利索的晾着衣服。
刘爷爷便转身进了屋。院内只剩了阿落和子政两人了。
“需要我帮忙吗?”刘子政问道。
“不用了,小少爷。”阿落看着刘子政像她走来,忙摆摆手。却不料,刘子政伸手擦了一下她的脸。像是春日里的柳丝挨到了自己的脸似的,酥酥麻麻。
“你脸上脏了而已,”刘子政笑道,“你以为本少爷会帮你晾衣服吗?”
可他定睛一看,阿落白皙的脸竟红了,粉粉的,煞是好看。这一刻他只觉得十里桃花也抵不过她羞涩的面容。
阿落知道那人在看她,便躲躲闪闪的从那晾衣绳下钻了过去。
“站住!”刘子政不知道自己嗓子里的干燥和加促的心跳是否是因为她,他必须验证一下。他绕过绳子,来到阿落面前。
阿落低下头,用手扯着自己的衣襟不知所措。
“抬起头来!”刘子政语气冷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有多快。
阿落不得已只好抬起头,脸烧的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今自己只想快点逃离这人,逃得越远越好。
看见阿落的脸,刘子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原来看见她脸红,自己会如此心动。何时开始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刘子政无法确定。
“方才你说只要我帮你拧了衣服,我让你做什么都行,对吗。”
阿落一时语塞,她虽读了不少书。但不外乎是史书典籍罢了,那些个戏曲本子却是没见过,自然也不明白刘子政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少爷想要奴婢做什么?买书?补衣裳?”
刘子政甚至很想给她一掌了,但他面上还是保持着冷漠的表情。
“你闭上眼,别动就行。”
阿落也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只好乖乖照做。过了片刻,她感觉到一个软软的有些暖的东西贴在她唇上,她忙惊的睁开眼睛。却看见了刘子政紧闭的双眼和长长的眼睫毛,吓得赶紧又闭了眼。
刘子政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吻她的,没想到吻一个人会觉得如此幸福。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第一次,只敢轻轻贴了一下便离开了。
“阿落,可以睁眼了。”
阿落还是不敢,死死的把眼睛闭着。
“你若不睁,我便再吻你一次。”
阿落忙睁开,一睁眼便看见刘子政的微笑,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拱桥。
“阿落,我很欢喜。”刘子政勾了勾她的鼻子,将她揽在怀中。
原来刚刚那个就是吻呐。阿落把头扎进刘子政的怀里,害羞的不敢抬头。她只觉得唇边还留着那股暖意,就像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夜里的怀抱那样温暖,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