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抓住莫及,将半生收入袖中。我这袖名唤山河袖,可纳万物。只是我不愿将莫及也放进去。因为里面漆黑无比,它还是在外面,即使脸被耳朵拍的通红,较好些。
既然阿落出事了,也便等不了这云慢慢悠悠的飘过去。我向北国飞去,灵丝愈来愈紫,已渐乎黑色。阿落一定是出事了。
到了北国,灵丝断在一扇宫门外。我隐了身形,只见那门上贴了两条赤金色的符咒,方才断了这灵丝。我挥手将它们弄的粉碎,径直入了那宫殿之中。
宫内燃着佛香,无味的很。靠东边窗子的榻上躺着一女子。眉头紧锁,面色消瘦。双眼闭着,上齿使劲咬着下唇,着绿衣。
莫及一见那女子,便深深的叹了口气。那神情似乎在说:“果真是落桑子。”看见一只狐狸装模作样的故作深沉,那场面是及好笑的。但是我却笑不出来,这女人似乎快死了。
我从袖中拿出林老平日里炼的珀丹,取了两粒出来,让她服了。这珀丹是我偷拿的,林老常说这丹就如同凡间传闻的长生不老药,凡人服下可无病无灾,逍遥快活似神仙。
果不其然,这丹确名副其实。那女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醒转过来了。那双眼微微睁开,确是惊艳。如此纯粹的眼睛,着实罕见。
我虽美,但这双眼却是带着桃花的妩媚。我常被风嘲笑我对他频送秋波,着实无奈。然这个女人的眼睛,纵是最恶之人也不会对她行万般歹事的。只是可惜,我并不是人。
“你们,是谁?”虽说我隐了身形,但她能看见我,也并不奇怪。毕竟她拥有落桑子的灵识。
“我们不过是野游天地的仙人,见此地人命岌岌,方施以援手。不知姑娘为何如此垂危?”按理说,她是半生宿主,身体不会太差。患病更是难上加难,我见她眉眼阴郁,便知有心结,倘若我能帮她解开,到时在取她灵识之时也算可以做个交易。我终究还是不忍的。
“我的故事太长了,况且就算告知与你、们!”她转眼看了看莫及,说道,“也无法化解我的愁苦。”
“姑娘年幼之时是否拿性命去交换过半生的愿望?”
“你怎知!”
“本仙无事不通。况本仙平生最爱凡间故事,姑娘,若你愿告知,我也可还姑娘一个心愿。不过待本仙达成之日,便是你命丧之时。不知姑娘愿还是不愿。”我故作高深的说道,莫及也装起了清冷的样子。似乎我们真是闲云野鹤的嫡仙一般。
“只要能让他身败名裂,让我灰飞烟灭我也愿意!”她的仇恨不小,连眼睛里都有了波澜。“可我怎么相信你有本事让他身败名裂,他不只是凡人。”
“信不信只在姑娘一念之间,你也应该明白除了我。你可能熬到死也等不到第二人。”我并未解释,虽然我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她的身体,看见她的回忆。但我突然很想听她说说,因为这样的仇恨我从未体会过。
她闭上眼,一行清泪划下。沉默良久,终了,缓缓开口。
“上仙可知,去寻半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阿落,一个生在山野间的女孩。她父亲在她未出生之时便患病撒手人寰,她母亲顶不住父母族兄的压力。怀着阿落,另嫁了他人。
她母亲性子温和,软弱易欺。那二嫁的男人虽不嫌弃,但其嫂却最善欺强凌弱,。在阿落母亲怀着阿落之时,极尽嘲讽。并将家中大小事务都指到她母亲身上。怀孕的妇人身子本就不好,况其母又经历丧父之痛和二嫁之屈。这满日里的操劳活生生拖垮了她的意志,她也顾不得新生的婴儿,在生产三日后也去了。
却说生产这日,其母早早的便有了动静。可腹痛了半日,没有丝毫要生的迹象。家里本就穷,她嫂子更是不可能花钱请产婆过来照看着。连她自己个儿都跑去了村口唠嗑去了。
却道阿落那可怜的母亲,孤零零的躺在那北风萧瑟的小屋中。含泪将阿落生了下来,阿落出生之时,屋内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儿、泛着异样的光彩,将那本阴暗的屋子照得通亮。
?然灵花也挽救不了阿落母亲的气血,其母终在三日之后如花般落入了尘埃。
至于阿落,家里人本指望生出个小子来。还可帮衬帮衬家里。可如今竟是个女娃娃,不仅不能为家里分担些什么,今后若是嫁人还得出钱补贴她的嫁妆。为了个别人的女儿,这生意并不划算。便趁着夜黑风高,将阿落一个小婴儿扔在了她外祖父的门外。
外祖父是个精于世故的老头,他看着阿落眉眼虽还未长开,但确实是个漂亮的。便让自己老婆子寻了块破布系在柱子上,算是给阿落搭了个小床。
只需将这女娃养到七八岁的样子,便可托了牙婆子送去镇上卖了。怎么也可换来二三十两银子补贴补贴家用。那老头眯着眼睛躺床上乐呵呵的笑着,此时竟丝毫不记得那女娃是他的亲外孙女了。
一晃便是八年,阿落虽吃着残渣剩饭长大,却出落的格外漂亮。她从三岁起,就开始学采桑了。那小小的个头,只有爬上树才能采满外祖父要求的数量。这样倒也促成了阿落敏捷的身手。
却说阿落这名也是因村内的?一穷酸秀才见这小姑娘轻盈的从那桑树上跳下来,方才叹了一句,“落而无尘,你这小女娃身手倒是好。”
“落而无尘。这词真有趣,哥哥,你说我便唤作阿落如何。”
秀才微笑着点点头,这名方就定下了。虽也草率,但着实迎合了落桑子的名号。此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遇见刘子政,也是天定,人力无法奈何。
这日阿落正在树上采桑,见隔壁爷爷家门前停了一辆黑漆漆的马车,不过瞧那马儿的样子,车中的主人怕也是不是寻常人家。阿落借着树的掩护,好奇的看着。
那马车内出来了一个男人,着黑衣,身侧佩着剑。那男人出来后,转身弯腰面向马车。一个男孩跳了下来。
阿落朝那男孩看去,十一二岁的样子。却不似一般小孩般有着圆鼓鼓的脸蛋。这个男孩的面容有些瘦,棱角分明。不太像一个孩子,尤其是紧抿的双唇,和眉眼间的忧愁。再看那男孩的穿着,那衣裳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阿落不知,她只觉得那衣裳比村门口的阿娘纺的蚕丝还要有光彩。那腰间还系着一块玉佩,更是让阿落看直了眼。
她直勾勾的看着那玉佩,只觉在哪见过,一下竟似失了魂。因那落桑子的灵识曾是见过那玉的,所以只是阿落神情恍惚起来。不小心弄动了树枝。
身着黑衣的男子立刻有所察觉,拔出那剑来,直直的朝阿落在的地方刺了过来。就在那剑尖将要划拨阿落喉咙的一霎那。那男孩淡淡的说了一句
“住手。不过是个孩子。”
男子脸色一变,眼里杀气未减。但还是把剑撤了回去。
“主子,夫人吩咐过您的位置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夫人。”那稚子冷笑一声,“只要她不将男人带回来,没人会知道我的下落。”
他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似乎嘴上的人不过是贱婢一般。
那黑衣男子哑口无言,他看着小主人的眼睛,只觉压抑。自己本还想劝他杀了那个女娃,可不知为何,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若你无事,回去复命吧。”男孩也未多言,往屋内走去,在即将跨过院门的时候,转身说道,
“那个女孩若是死了,我不会放过你。”
阿落听见这话,心里有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突然有些想娘了,这人间的温暖她是第一次体会到,她很想同她那可怜的娘亲分享。
黑衣男子却在男孩进屋后,恶狠狠的将阿落从树上拽了下来,警告她,
“倘若你对任何人说了主子的事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阿落只好点头,心下里却十分不解。她不过是碰巧撞见了他主子进村罢了,她又不知其身份来历,如何乱说。但是这男人如此紧张,倒是让阿落意识到了他主子的身份不简单。此人看着也像是富贵人家,怎地脑子如此不好使。
那男人却不知阿落的这些小心思,只当她是吓傻了,才只顾着点头。便放下了她,进了那漆黑的马车。
阿落等那马车出了视线,方才敢活动。她的赶快回去做饭了,在这耽误了那么久,外祖父该骂了。她急忙拍拍身上的尘土,方才那男人将他从树上拽下来,又一下子把她扔到地上。身上早惹了些尘土,若是这样回家只怕一顿揍是跑不了了。她利索的拍干净衣裳,急急忙忙的回了家。
不曾想一进门便被一个破碗砸中了脸,她被砸的头晕,只听见外祖父在屋里骂道
“小贱蹄子,我养你不是让你成天在外面吃喝玩乐的。天都快黑了,还不死回家做饭,明儿就打发牙婆子把你卖了。”
阿落一听见牙婆子就吓得全身发抖,也不顾头上的疼痛。忙跪下磕了几个头,随即跑到后厨做起饭来。
外祖父还在前头骂着,阿落手上做着饭,眼泪却止不住的混着血往下流。她不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她只担心外祖父真将她卖了。这两年若不是隔壁爷爷拦着,自己只怕早已,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将那饭菜麻利的做好了,端去了饭桌。外祖父方才住了嘴,他也骂累了。此时便喝点小酒、享受起饭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