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变得太快,上古诸神皆幻灭,徒留残灵苟存人世。我是半生,女娲幻灭后留下的一缕残魂。我无形态,却可变幻成这世间的万物。然我最喜的还是幻成一半为荣一半为枯的树,站在山林间,俯身看那大千世界。
“主主主…人,可以慢些吗?”怀里的莫及两只大耳朵不停的抽着它的脸,疼的它似要哭出来。
我竟忘了它只不过是只修为尚浅的小狐狸,我的速度连林老都是吃不消的,何况是它。我只好招了片云来,将莫及放下。只见它软趴趴的睡在云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没了神采,叫人心疼不已。
我渡了一小丝灵力入它体内,吩咐那云慢慢悠悠的载着它。而我则反身如虹,继续朝半生的位置赶去。林老给的叶子很是好用,可以轻易的探到半生的位置,倒不用我亲自去寻了。
不多时,我便到了那座山。只是座秀丽的小山,任谁也无法想到女娲娘娘的残灵会寄居在此处。我顺着山腰飞去,那叶子也越发兴奋,发出刺眼的白光。最终落在一棵树上,变成了一丝尘土。原来这就是半生。
传言半生无形无态,却精通变幻之术。只是因其自身位残灵,故变幻出的形态往往阴阳两分,就如同我眼前的这棵树一般。
它生在陡峭的悬崖之上,一半为荣一半为枯。枯枝若千年树妖的躯壳,荣枝却抵过世间最美的绿洲。果真神奇,可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我用血将它唤醒,凡人需用一半血液,而我却只需一滴便足矣。待我的血液浸透进它的灵识。那树便开始活动起来,晃的四周山石滚动。那树根也从地底探出,惹来一阵尘土飞扬。
待尘埃落定,那半生方才露出形态。
“凰儿,半生的灵识如同泥团。等你唤醒她便可直接收入这袋中,它自会炼化成灵种。”临行前,林老如是说。
可我看着眼前这个穿红着绿的小姑娘,有些不解。难道是我寻错了,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树妖。
“你是何人!为何可以用血就将我唤醒。”那女孩却极为嚣张,一脸跋扈的质问我。
依她所言,她却是那个半生,半身血换一个心愿的半生,可半生不是泥团吗?怎么是个女娃。
“喂!我问你话呢!”那女娃又叫嚷了一次,着实聒噪。我生性最厌聒噪之物,就连那桃林里的鸟儿都全被我给赶走了,何况是眼前这个指着我瞎喊的女娃。于是,我将她捆住了,还封了嘴。
“本尊是谁,还轮不到你过问。我只问你,你的灵识本应是泥团,如今怎成了这样。”我弯下腰,气恼的问。
“主人,你封住她嘴了,让她怎么回答你。”不知何时,莫及已经乘着那片云轻飘飘的过来了,在半空中提醒道。
我注意到她嘴里塞着的布条,方才回神。都怪这小女娃与我想象中的泥团实在大相径庭,况她还如此聒噪,竟将我气昏了头。我挥手甩开她嘴里的布条。
可她却充满敌意的盯着我,不愿说一句话。
“主人,半生生来便有一诅咒。只要在答应愿望时多出一个,便会自动同那人结为宿仆。看她这样子,大概就是已经结成了。”莫及从云上跳下来,优雅的踱着小狐步,摇着尾巴分析道。
那女孩被它说中了心思,有些动怒,竟试图冲出我的缚术。我见她并不安分,便干脆反手将她敲晕了。既然她不愿说,那我只好自己看了。
探入她人灵识,对我来说再拿手不过。我手中生出一朵桃花,那花从她的额头进入体内。让本尊来一探究竟。
那女孩的血超乎我的想象。我活了千万年,这是我第一次饮到如此纯粹清澈的血,就如同火山口的那一泓清泉。
“告诉我你的愿望。”
“助子政登上王位。”她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面色扭曲,跪坐在地。
“你还有机会后悔。”我竟有些可怜这孩子,第一次停住了吸血的枯枝。
“不,我不后悔。”那女孩咬住苍白的唇,坚定的摇摇头,泪水滴落,竟生出花来。
“那便遂了你的心意,我会让他成为这天下的王。”我也狠下心来,一鼓作气饮完她一半的血。可却在喊出诺言之后与她连在一起。我的灵力注满了她失了血气的身子,而我竟渐渐幻为了人形。
不知过了多久,我与她双双落地,这时我才突然回想起她第一次说的愿望,“我想要子政当上北国国主。”方明白我同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结成了宿仆。我的承诺是两个,北国国主以及天下之王。
“该死!”我从半生的意识里出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莫及,已结成宿仆的半生要如何才能炼为灵种。”
“主人,唯一的法子就是将主仆一齐浸到万川河内,使得主人体内的灵力同肉体分离,再使用冥石做器皿,收集灵气,放于炼化袋中。”莫及的眼睛里有着些许害怕,“可主人,这样做需得那个凡人献出生命,并且永世不可轮回。”
“孤凰,你的使命是守护天下苍生,保护大帝创造的一切。”林老的话萦绕在耳边,那是我的使命,身为盘古遗女的使命。那个女孩也是我要保护的人,可如今我却要去取她的性命了吗?
我想了很久,想到日暮西山,想到繁星满天。我立在悬崖旁,任凭山风吹起我的衣襟,和风满袖。那袖口的桃花是当年南祁烙在那的,“这样桃花就能永世伴你了。”
我犹记他那日的眼眸,盛满了如今夜这般漫天的繁星。那样美的眸子已经沉睡万年了,万窟的水那样冰,那样暗,那里没有这样美的星星吧。
“莫及,你说,我该怎么办?”
“主人要灵种做什么?”
“用来唤醒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重于这世间所有的江河湖海,重于这天地所有的日月山石,重于这万年不眠不休的寂寞孤独。”
“那您便去做吧,人由我来杀。”莫及的圆眼睛闪着光,仿佛它的眼睛里只有一颗星星,虽不过明亮,但却顽固的发着光。
“莫及。”我仿佛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我仿佛记得曾经有那样一个人,也有着一颗星星的顽强。但是我越是深想,记性便越是模糊。到后来,就只剩下残缺的片段了。心口也隐隐作痛,尽管我在万年前就没了心,但它还是固执的痛着,痛的我无力去回想。
“主人!主人!”莫及用爪子不停的拍打着我的背部,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
“你想将你的主人打死吗!”我咳嗽着,嘴上虽骂着,心里却很感激它将我从那样致命的痛苦中拉了出来。
“主人,我错了。”莫及也不恼,还做起揖来,火红色的尾巴晃来晃去,可爱至极。
“好了,本尊原谅你。”我笑笑,算是捧场,“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寻那个女孩。”
我瞥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半生,估摸着明日大约能醒过来了。我一夜未曾合眼。天色微微亮时,半生醒来,她依旧一言不发。沉默的看向脚下,有些疲惫的样子。
“莫及,上来吧。”我依旧招来一片云,将半生提了上去,转身对莫及道。
它点点头,轻轻跳了上来。
我取了半生的一滴血,化作灵丝。灵丝朝着北方伸展而去,去寻找她的宿主。
“你们要去找阿落?”半响,蜷缩在一旁的半生总算是开口了。
“阿落?原来你的宿主唤做阿落。”莫及若有所思的盯着半生的脸,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莫及,怎么了?”它的眼神里很显然隐藏着什么,我开口问道。
“我记得落桑子在二十年前曾因天劫而堕入轮回,她的脸,同落桑子很像。”莫及摆摆头,又有些不确定似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可是,主人。倘若是落桑子,那么灵种就很难炼化了。”
落桑子,也唤为花灵。虽不是天生为灵,但她从小小花妖一步步修炼为仙、神、灵,其灵力高出很多生而为灵者。只是像落桑子这般的灵,每千年需经历天劫,白丧。渡,则生。败,则堕入轮回,为一世凡人。
据说落桑子已渡三次,没想到二十年前竟败了。倘若半生宿主为落桑子,那么万川水则对她无用。
“莫及,你确定阿落即落桑子。”
“不敢肯定,待我见到她。才好下定论。”
“不必存有侥幸了。她就是落桑子,她的泪落地则生百花,血液中灵气充沛,不是落桑子还能是何人?”半生说道,“你想要将我炼为灵种,恐怕是做不到了。”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昏睡了一夜,方才记起,原来你就是桃林里的那个孤凰,你要救的是南祁吧。南祁,古之至美。倘若我有选择,自然也愿意用我这残缺的灵体去换他。可惜,落桑子没有那么好对付。”她嘴上说着可惜,嘴角却微微上扬。
“落桑子的灵力是修炼而来,自然也可废除。只要我在她为人之时,毁去她的灵识,让她彻底成为凡人即可了。”我冷笑,对付落桑子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可惜了她千年的修炼。
“孤凰,只要是关于南祁,你都如此的不顾一切对吗?”半生有些嘲讽的说道,“万年前的那场灾祸,倘若南祁没有出手,你也不会帮他平息,是吗?”她眼里的讽刺更浓了,看向我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你生来便拥有至上灵力,大帝幻化后。你慢慢在桃林里苏醒成灵,然而你却没有半丝身为大帝遗女的担当,三界有难你从不过问。如今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还欲废掉同族的灵力。你!你…”她还未说完,却突然捂着心口,脸色苍白。
“主人,你对她做了什么?”莫及冲到她面前,观察着她的面色。
“我并未出手。”虽然她说的话我并不爱听,可这确是事实。我孤凰从未想过守护苍生,我只爱南祁一人。见到她这样,我也不解。
我看向由她的血结成的灵丝,竟从鲜红变为了暗紫色。难道,阿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