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地方,你只要提一句枕姑娘,随便一个三岁小毛婴都会吓得大哭,随便一个山野莽夫都会乖乖闭上嘴。
枕姑娘,他们当然见过,有的甚至还偷过几点香,由他吹过几阵耳旁风。
可枕姑娘毕竟不是十年前的沈姑娘了。
十年前的枕姑娘,初来时还不是跟现在粗衣布头的茶馆丫头一个样?
可人家偏偏生得不像粗丫头。
沈姑娘的人很美,眼睛和美,脸壳子很美,而更美最美的要数那对酒窝子了。
客人们沈姑娘梦姑娘的叫着也怪亲切,搞得沈姑娘自己也时常两朵红云带起了笑涡。
沈姑娘笑起来,眼睛在笑,脸壳子也在笑,两颗笑涡子更是绽开了两朵桃花。
沈姑娘爱笑,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沈姑娘笑起来好看,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了。
可现在,沈姑娘偏偏不在笑。
她笑起来好看,只有眼睛定定的,如同天上的寒星。
她的眼睛像天上的寒星,偏偏唇边泛起了若隐若现的花。
偏偏,这几年,她有太多的偏偏。
茶馆老板娘说要像宝贝亲闺女一样给她许个好人家,却偏偏把她当给了张驴子。
张驴子说要好好儿地疼她,却偏偏当晚上就死了。
她推开窗户,也不逃也不叫唤,就在这屋里呆坐着,目光望向外边清澈的夜晚。
那夜,外边有星子吗?有月亮吗?
等待,其实是一种保持仪态的做法。等来的是好?是坏?就算等到的是死,也至少没伤过筋、痛过骨。
等来的,是枕姑娘。
她做枕姑娘的时候,也不笑,瓷娃娃似的,却偏偏金钗、银钗,就算是太后娘娘的凤头钗,大概也会有人费尽心思地摘给她。
那些人,有腰缠万贯,脸红脖子粗的山老大;也有脑袋里装上半部论语就出来跟她瞎诌诌的。
她读的书不多,自己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但她喜欢问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还喜欢赌,有些连傻子都辨得清楚的事实她也要赌,因为她总有办法掰回来。
那些人自然有他们难堪的时候,这时候她就偏要笑。“哈哈·······你个葫芦孙。”笑得表面上酥酥软软,内里却是讥是诮。
反正那些人要她笑的时候她就偏偏不笑。
那些人说爱她,却偏偏没有一个人真的把她娶回家。
那些人是豺,围追堵截她的豺。
当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叫着沈姑娘梦姑娘的时候,她觉得恶心。
还好,有一个人不叫她沈姑娘。
那个人从来没有枕过姑娘,却偏偏叫她枕姑娘。
“枕姑娘”?!沈姑娘痛恨的就是这件事。
她不痛恨这个人,只是这件事,没有作践她却偏偏要作践她这件事。
换句话说,她甚至迷上了她。
他也有很多的偏偏。
他为了她杀过一个人,却偏偏杀完了人把死人还给她。
死人的血流成了河,她恶心,她拼命地洗,她跳掉小河里去洗。
他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把最后一件小衫也除掉。
他以前是出拳的人,却偏偏被人砍掉了两只手。
废他手的人,只知是个和尚,跟他有什么关系?前前后后,他偏偏没杀过伤过一个和尚,连骂都没骂过。
他总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一个不一般的男人。
他没有了手,就用起了毒。
天知道那双空荡荡的袖管里藏着多少杀人的毒器。
沈姑娘的毒,就是拜他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