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叶靖溪(一)
我是叶靖溪,丞相府独子。
娘在怀我时受了寒气,我自幼便是体虚,不可受凉。
从我会走路开始,爹爹便将我送到将军府上习武,习武习着习着,将军府的将军大人成了我的岳父,而他小我两岁的女儿柳世,成了我未过门的妻子。
可我那时才三岁,连“夫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便被长辈戏弄成“有妇之夫”,实在是忧伤。
因着爹爹说,让我多多让着那小小年纪便称霸皇都的“弱女子”,还说女人要是哭了会很闹腾很麻烦很难哄,而我就是个怕麻烦的,于是在习武时总是收了三分力道被她挑在地上。
从小到大,我被长辈灌输的都是“她是你妻子你要让着她不要和她争”实际上我并不想要她那个糖葫芦。“她是你妻子你要宠着她。”实际上她并不需要我惯着。
除了她,她娘还有我娘,和从来不在我眼前抬头的侍女们,我没有见过其他女人之前,我对这个总是牵着我在城里为非作歹的女孩子很是嫌弃。
在她十三岁随柳将军去了边疆的时候,我经一群酒肉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温柔可人的富家女子,比柳世要温柔的多,怕是和柳世待的过久,我从来没有生出过女孩子要哄的念头以及怎么哄的方法。
在这个女孩子闹情绪第二次时,我突然觉着柳世挺好。于是便狠心用很决绝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向来是不喜欢麻烦的,不喜欢黏人的女生。
柳世在边疆待了七年。
途中回过一两次皇都,不过一两月又要前往边疆镇守。
这七年里,我踏着无数人的尸体,踩过一地鲜血,站在了权利的巅峰,然而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每时每刻盼望的,就是她打了胜仗归朝加封,只有这样,我才能看见她,同她呆上几日。
她在百姓面前,将士面前,皇帝面前,她无坚不摧。
可在我面前,那张面具下的人儿是无处遁形的。
她会和我说边疆的生活有多苦有多累,说她不想打仗了,不想杀人了,她说,她想嫁给我,却又接着说时候还不到,然后泪流满面。
那是她在我面前唯一一次落泪,我们登上皇都城墙上的瞭望台,她埋首在我怀中,哭的不成样子,打湿我一片衣襟,心像是被无数根细线牵扯着,勒出道道血痕。
在暗潮涌动的朝廷这么些年,我的心早已麻木,血早已冰冷,可她的一滴泪,便可以让我失了方寸。
后来我便张罗着,圆了她的念想。
我不知道她说得“时候”是什么时候,我便一直等着。
她每次有求于我,便会撒娇,挽着我的袖子,整个人挂在我身上,用软软嚅嚅的声音叨念着。
我喜欢她撒娇,所以她要求的事情偏偏不去做,便是等着她来撒娇。
我想,我依旧不喜欢女子撒娇的,我只是喜欢她对我撒娇罢了。
她女儿家的媚态,只有我能瞧见。
我知她为何迟迟不肯嫁于我,柳将军的异动,我与父君早便知晓,父君说,将军府若真有什么被皇帝发现,我们只能帮衬一下。
她也不知她的父君为何想谋反吧。
她只怕是,认为我终有一日会把将军府的事出卖给皇帝吧。
终究是不信任我。
兵权起义若是败了,那丫头比谁都清楚后果。
老皇帝已经在暗中不断探查将军府了,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年三月,边疆传来捷报,少将军柳世,大败敌军,以少胜多,此时班师回朝。
早朝上,她一身战袍身姿飒爽,青丝长束,我站在众臣之首,她在千万百姓,百官皇帝目光中,一步步走到我身边,站定,单膝跪地。
“少将军柳世,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将军免礼。”老皇帝一脸祥和,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可以夹死苍蝇,而浑浊眸子暗藏杀机。
在战场上征战的柳世自是对着些杀气极为敏感,此时全身绷紧,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老皇帝。
像只蓄势待发的小猫。
挠人痒痒,这痒痒痒在我心。
我用余光看着她的侧颜,逆光之下,皮肤白皙到透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纯净的像是初下凡尘的仙子。
可她,是手染血腥的修罗将军。
这朝廷之上,人心险恶之至,比她有过无之不及。
我忍住去牵她手的欲望,状作无意的侧过脸望着她。
她也正好看过来,随即相视一笑,她也渐渐放松了心神。
皇帝正听着其他大臣汇报,她的归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她不动声色的朝我这边挪了挪。
微微伸手,抓住我的三根手指。
她手小,只能拽住我三只手指。
我微微挣开,而又整只手包覆住她的手。
温热从她手上传来,那个温度,在最后她离开多年,依旧刻在我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