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月,我深居府中,身子越来越差,我也不与他人说,除了师父,无人真正知晓我现在的病情。
对着侍女嬷嬷,也只说是近日四肢无力,无甚胃口。
经那一夜,师父待我有些不同,不再让我背负什么一国之运。她常来瞧我,同我说外面发生的事。
而我则望着院里那棵梧桐,听她说外面发生的事。
常人说,“自古凤凰栖梧桐”,这梧桐,我怕是栖不下去了。
师父说,封临岚虽依旧憩在太子府中,却夜夜笙歌,各种风尘女子出入府邸,可他从未踏入过我这院落。
院落是我自己选的,封临岚出征回来后,我自愿搬出正殿,到府中一个僻静的院落待着。
师父说,封临岚表面风平浪静沉迷女色,私下却夺了虎符抢了兵权,朝廷中大部分文臣武将倒戈封临岚。
照这样看,近日他怕是要逼宫,让陈王被迫退位。
我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轻轻笑着。
从头到尾我只是个旁观者。
双儿这几月来养的极好,白白嫩嫩,漂亮可人。
封临岚逼宫那日,我在院中晒太阳,东南方向的陈宫火势甚猛,燃了半片天。
我咳了几口血,望着帕上猩红,觉得自己是等不到他坐上皇位的那天了。
师父不顾我阻拦,运气跳上屋檐,往陈宫奔去。
她想让封临岚回来,我却捋了捋衣袖,倚在竹榻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我想,现在他应该杀到了陈宫的中殿,文武百官上朝的宫殿上,拿着剑指着老陈王。
他怎么可能赶回来,我轻轻笑着,绝望而孤芳。
他明明选择了他的千秋霸业,从他在边关“失忆”开始。
便将我舍弃。
我看着那些不是与我神似便是形似的风尘女子,觉着自己没有输给任何一个女人,只是输给了他的皇位。
他依诺一生只娶我一人。
他没有失忆。
只是借此由恢复了真正的他自己。
他只是弃了情。
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却感觉被纳入一个带着淡淡血腥味,陌生又熟悉的怀抱中,我的泪,才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多久没有见着他了呢?三个月?四个月?
他不知晓,在我还能下地走动的时候,每日都会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看着他,然后默默离去。
他又何必知晓,知晓我爱他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他只是一句句唤着我的名,颤抖着,声音有些沙哑。“阿凉”二字被他唤的着实凄凉。
“怎么,不是失忆了......记不得,我的名了么......”
我想笑一下,让他放宽心,泪却不受控制的掉。
他似乎有些哽咽,我看不清,只觉得有灼热在我面上,一点点拭去我的泪水,却又有湿润滴在我面上,和我的泪交融在一起。
我闻着他衣上血腥,想他方才杀了多少人,双手染了多少鲜血。
“我死了,挺好的......”我无声的流着泪,却被喑哑的声音打断。
“乖,阿凉,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他揉了揉我的发,“你不是骗我的么,骗我你生了重病,骗了天下人你生了重病。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我如今一定很可怖,一副将死之人的样貌。
“呵......封临岚啊,你以为.....除了真的身染恶疾,我骗得过你父君么......”
“我若是走了,你......要好好过......”
“双儿你若是不喜......便让师父带着,再娶一个待你好的妻子......陈国风俗是允许羅人再娶的......”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隐忍这么久,便要将想要得到的......全部拿到手啊......”
他隐藏身性这么久,无非是想要这江山,那便,去拿到手吧。
我自幼便知晓自己的死期,每日醒来,都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数着余下的日子。
于我来讲,不过是一直数着的期限到了。
“对不起......看不到你坐上那张龙椅的......那天了......”
这一生太短,却也挺好。
只是没有更多时间和他处在一块,没有更多时间看双儿长大嫁人。
隐约听到他说“不”,事实上,从我让他把双儿交给师父带的时候,他就念着“不”字。
一片混沌之中,鬼差毕恭毕敬的走来,一片片记忆白块漂浮,在我脑中重合。
是了,我是君时,是仙界最无所事事的长安女仙君时,此番转世,是为一个,同等我生命重要的,男人。
但是,又有什么呢。
一切,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