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一个布帘子做的,很厚实的灰色布帘子,软绵绵的,不知道揭开以后会看到怎样的一个世界。
这就是那家阴气很沉的酒吧,红色星期六。
我一只手攥着猪,一只手拨开门帘,迎面不是一条路,而是一堵墙,再激动点我险些就撞上去了……墙的右边搁了一张楠竹太师椅,空荡荡的,没有人坐在上面,椅子上布满了尘埃,很像是从上个世纪晚清时候的墓穴里淘出来的。想到以前去看那些前清的文物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到处都是土,到处都是恶心的、霉湿湿的气味。我也不想进去了,但是一想我要是就这么退缩了,肯定得被那头猪给笑死。
老板跟着进来了,他说,我来给你们带路,走这边。
他领着我们朝放置椅子的反方向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小道,两面的墙上都是诡异的图腾和装饰。
这些装饰我好像很熟悉似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恍惚间好像今天早上就有过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和见到这些装饰的时候很像,是见到谁了呢?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酒吧里的气氛实在是不一般地奇怪,首先是气味,是一种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熏香的味道,还混合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臭气,也许是尸臭,但是我不敢往那边去联想;其次是颜色,光影的布置也很是奇特,不和我以前去过的任何一家酒吧相同,那些光影在不断变化,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最后还有音乐,从远处传来的播放的音乐并不是某个非主流的乐团的新歌或者非常老的旧上海音乐,而是一种能顺着你的经络一点点运行的音符。真是奇怪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主题酒吧。
“这个地方确实诡异,我们要不要……”我实在是准备放弃了,正在这个时候,老板回过身来告诉我们,到了。这条小道终于走到了尽头,我们来到了酒吧的中心地带。
这是一块六十平米大小的空地,只有中心放了一张弯曲而长的高脚木桌,木桌的形状像条小河,蜿蜒曲折,两头都是房间的柱子封顶,这么一来一回形成了一个很别致的景观。
空地周围分布了一些小小的房间,都是用动物骨头,牙齿串成的门帘隔开,正前方是吧台,四面的墙上挂满了类似巫的图腾和装饰,比在小道上的还要硕大些,复杂些,还有些是灵符,也一并粘在了天花板上或者是干脆垂悬在桌角边上。但凡灵符好像都是有些气味的,是酒精还是什么药水,我不知道,总是不好闻的味道,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酒吧,也许奇怪的气味也是很容易就让人不舒服的。
我看了看头顶上的灯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但是灯光的颜色却是很别致的紫色绿色,混合着淡淡的蓝,不断变幻,说不清楚的一种朦胧感,仍旧让我们回到了某个古老的年代。也许这里是模仿什么古代遗迹,或者古代的某个祭祀场合。不好意思我的古代知识不是一般的薄弱,我就不知道怎样去描述了。不过,想想一定是和巫术有关的主题酒吧。
“哦,原来是巫吧呀!”我自言自语。
“这个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以前我还去过鬼吧呢!”
我把惊魂未定的猪拉到了一个角落里的小房间里,“坐下,点水,这是巫吧,别那么没见识嘛,等等姐姐跟你讲鬼吧的事!”
老板笑起来:“谁告诉你这是巫吧的?这是活死人墓!不信你看我们的酒水单!”
我仔细看起他们的酒水单来,果然上面都是些“尸香脓血”“腐液春津”“霉墓荒尘”。
“哈哈,逗我?算了吧!我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活死人墓呢,你写金庸小说呢,比我还能吹,最多撑死了是个鬼吧!”哼,吓我,我做的梦都比你编的故事吓人呢!我一向不肯投降,算命的都说我不比一般女生,很多事情我都是胆子顶大的,最先冲锋陷阵的那种。
“鬼吧?什么是鬼吧?”猪猪好像醒了一样,说起话来。
“很多年前——好像也不是很久耶,反正我学画画那阵在重庆的时候去的,沙坪坝的鬼吧是很出名的。有功夫再跟你讲啦。”
“不信?待会会有死人进来,你们等着看表演吧!”
“好啊,我正愁没刺激呢,老板我点水,我要喝‘僵尸眼泪’,猪,你呢?”
“僵尸眼泪?那要等僵尸来了才有哈!”老板微笑着说。
“你要的是什么?”我看猪猪,那丫头已经被吓得半死了。
“什么意思?等,等会还有僵尸要来?”猪问道。
“什么僵尸啊,充其量就是人装的僵尸,然后在我们面前哭啊哭啊的,其实都是……”我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小路那边走过来一群奇装异服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说是人,我又觉得不像,因为一点声音都没有,坐我对面的猪猪就完全没有感觉,还一个劲地在打我:“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站在一边的老板笑着迎了过去:“终于来了啊!辛苦辛苦,里面坐!”
“什么意思,难道说真的是……”我和猪猪相对而视,两双眼睛都成了一条直线。
须臾之间,我点的“眼泪”就来了,真的是一个穿着清朝衣服的“人”,一跳一跳地过来了。
“就是这位姑娘,她要的是你的眼泪。”老板也一同过来了,他比僵尸要走得快一点,所以就跟着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铃铛之类的玩意。
“喂,什么玩意,我不玩了我!”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叶麒麟,赵主席,你们这些男的都死哪去了,我们两个弱女子怎么会稀里糊涂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呢?
“喳!”那个前清的混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扭过去——不,应该是跳过去——给老板作了个揖,然后起来,把老板手里的杯子拿过来,放到自己的下巴下面。准确的说他没有下巴,放到了整个脑袋的最下端才是,因为他的脸已经腐烂到完全没办法辨识了。
我起身,拉着猪猪就准备往小路的方向逃,我可不能喝下这种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怎么都遇上了啊?什么菊花,死人,钟,今天中午莫名其妙的梦,还有现在莫名其妙的酒吧,什么玩意?
我宁愿这一切是一场梦,就算我是个这样胆子大的人,我还是害怕起来。再加上僵尸身上的腐臭,他指甲之间还会滴出的浑浊的液体,说不定就是尸水了哦。
我越想越怕,紧抓着猪猪的手都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对劲,不对啊,应该是很光滑很温暖很有肉的啊,怎么现在抓的是那么粘稠的滑腻的冰冷的手臂呢?我竟然还能够触摸到她手臂的里面的骨头上去,硬邦邦的一整块,寒气重得吓人。
猪猪你是不是吓死了?我回过头去一看,却看到,我抓住的分明不是猪猪的手臂。
我回过身去看自己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连胡子都长出来了……不是猪猪,是僵尸!猪猪已经在一旁的椅子上吓傻了。
“你们到底是谁?”我吓得腿已经软了,人在被吓到极点的时候往往是没有能力思考的,而我现在还有能力思考的,所以我就还没有被吓死。我一个劲得让自己镇静镇静。
“姑娘你要的眼泪已经做好了,请赏脸品尝一下!”老板把那一堆浑浊的液体托到我面前。
“我不喝。我给钱行吧,放我们走!”
“现在这里在搞活动呢,分文不取,只需要姑娘你品尝品尝!”老板的说话的样子无比正常,没有一点要欺骗我的意思。
我想到在门口看见他的时候的样子了,我觉得人真的不能看面相啊,怎么我评鉴的好人到最后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呢?北宫明月啊北宫明月,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更枉你在外面混了那么久,谎称自己见过多大世面。这可是再大的世面都不能见到这种程度啊!你看你,到最后,到最后,不仅救不了自己,还要连累朋友,要是当时不进这个鬼地方该多好!
老板的架势已经是要把那杯龌龊的东西往我嘴里灌了,一边的猪猪因为恐惧过度已经开始神志恍惚了,靠她是没办法了。我得自己怎么忽悠他们,能忽悠一会是一会,说不定就有人来救我们了呢?于是我问老板问题。
“喝了这个有什么好处没有,比如对身体呀,健康啊……”
老板又不是傻子,肯定晓得我是在拖延时间,于是他很没耐心地说:“那你说喝酒有什么好处呢?人们不是一样的喝,都是图个快乐而已。”
“图快乐,那这个不是致幻剂?喝醉了怎么办呢,你们不是坏人吧?”我真的是羊落虎口啊,怎么会这样呢,要是真遇到坏人……
“坏人,我们连人都不是,怎么能说是坏人呢?你喝吧,喝了之后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人都不是?难道是鬼?难怪外面阴气如此之重,天啊,我怎么这么鲁莽!
我已经没办法挣扎了,那个恶心的东西已经一点一点倒进了我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