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个座位就坐下,隔壁是官若冰,待众人皆入席,女佣纷纷上前各种斟满酒,86年的拉菲红酒,她和他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禁忌的,只是平日里她鲜少碰酒,典型的一杯倒,今日他的洗礼,她可想着大开杀戒了。
杨月兰举起高脚杯,殷红的液体在杯内摇晃:“今天就是我儿子小华的回国之日,亲家可要尽兴啊。”
说罢,她仰头无比豪迈地一饮而尽,官若冰在心里槽点满载,一口心头血差点喷出,亲家?!什么鬼,别叫得那么早好吗?!
而林悠和官成然就显得自在多了,只是把酒喝完了以示诚意罢了,直到所有人都开始动手时,才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那个,伯母,越还没有回来。”
叶轩华举着高脚杯的手一顿,薄唇意味深长地勾起,放下酒杯,他垂下眼睑道:“是啊,母亲,越还没有回来。”
“哦,那个啊,我已经通知他了,估计等会就到了。”杨月兰若无其事地切着牛排。
官若冰看着那个空荡的座位,这下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约莫过了几分钟,别墅里空荡地会响起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女佣毕恭毕敬的声音。
一个少年赫然出现,如果说叶轩华是摄人心魄的冷峻,那他就是让人一眼难以忘怀的邪魅,一头磁带般柔顺的黑发及颈披散,微斜的刘海染着几撮栗色,眉梢带喜,肤白唇红,高挑偏瘦的身材,穿着V领黑色长袖,白晢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唇边挂着一抹自然久违的微笑。
“hello,好久不见啊。”韩越插着兜悠闲自得地走向餐桌。
官若冰一愣,扬着叉子向他挥手:“越!好久不见了嘛!欢迎回来。”
他微微一笑,俯身勾住她的脖子调侃道:“哟,就你记得我没回来,看来是想我了?”
“……”她无害地摊手,“韩越,你的手还想要吗?”
“……”
韩越讪讪地收回手,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洒羁浪子样,只见杨月兰早已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客气地招手:“都是21岁的人了,也不正经点,快点坐下。”
他笑笑,坐到位置上,这才瞟到对面坐着的叶轩华,即便是比他小上2岁的他,从国外回来,此次的气质却似乎成熟稳重了几分。
眼里涌上几缕艳羡,不久便一逝而过,韩越举起酒杯,大度地看着叶轩华:“呵,欢迎回来,轩华。”
叶轩华眯了眯眼,举起酒杯:“嗯,好久不见。”
没有人看到,他勾住她脖子时,叶轩华脸上闪过的落寞,和浓浓的忧郁。
他,会不会,回来晚了?
晚宴上各怀心思的人,齐聚一桌,举杯同庆,尽兴地抛开俗世的客套,卸下沉重的伪装。
……
结束后,官若冰和父母很愉悦地告别叶家,开着私家车直奔官家别墅,墨色的天盘上缀着碎碎的银钻,璀璨夺目,坐在车里,听着袭过的凉风,她的心情意外地轻松。
呵,总算可以,回到正常的轨道了,她会像平凡的家庭一样,放学回家,可以开心地和父母拌嘴,吃着亲情浓味的饭菜,然后和父母一起看电视……
这些,都是她最向往的,最平凡的生活。
林悠透着皎洁的月光,也能看到官若冰无意上扬的嘴角,她靠着她,挑笑道:“冰儿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啊?”官若冰顿了顿,看到林悠反光的双眸,水盈盈的。
她笑:“嗯……没什么——”
只是很高兴,你们都回到了我身边。
——
洗完澡后,她裹着清凉的米黄色睡裙,一个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静躺,书桌上不知何时摆了一盘洗净的草莓,红得发亮,看起来甚是诱人,拈起一个,她咬得甜滋滋的,渗到心里的甜。
小时候,她的书桌上也会有这样一盘草莓,那是母亲洗好了拿到楼上给她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再也没有看到母亲放的水果。
“……一夜风雪,塞外马蹄踏星辰,刀剑纷纷,一身红衣寄风尘……”
《宿命》的音乐突兀地响起,扯回了官若冰几乎出神的思绪,她伸手在床上摸索,接起:“喂?”
电话那头静默了许久,也不曾有声音,她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喂?谁啊?在听吗?”
“……在听。”蓦然响起他磁性冷淡的声音,一如既往。
官若冰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定了定神才试问:“叶,叶轩华?”
他淡淡地应声。
“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她甚至怀疑自己接错了?可他又哪来的她的号码啊?
叶轩华又沉寂了许久,才凉凉地开口:“你在哪个高中?私立高等校?”
“嗯,怎么了?你要来吗?”官若冰开玩笑地调侃。
但他却出乎预料地笑了,尽管是轻笑,她也听了出来,恼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但是——”叶轩华拉长了语气,“我也要去。”
官若冰愕然,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已经19了吗?应该和越同一所大学,或者,反正应该是读大学的,来高中干嘛,我们高中哪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啊?”
“……我乐意复读,你管得着?”
“我……你闲了是吗?海归就可以任性啊?瞅你也不会照顾自己,瘦得!”
“…………”
很长时间的沉默,他的声音温和:“早点睡。”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忙音,像一串断掉的省略号。官若冰皱了皱眉,有些无语,什么态度啊,和小时候一样,冷冰冰的面瘫脸,上天赐他一副好皮囊真是浪费。
她抱着大大的皮卡丘倒在床上,出神地望着阳台漏进的一池细碎的银光。
殊不知,恐怖的灾祸将要铺天盖地的袭来,来得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她还记得那天的日子,9.19,她笑着和父亲母亲吃着早餐,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门,不哭不闹了,多像长大了懂事的孩子;她还记得,在临走前,母亲抱了抱她,说,她很快会回来;她还记得,她吃的那份多美味的早餐,是母亲做的……
然后,一切如同发狂的海,海水袭卷而来,淹死了所有该活着的,可怜的人类,即使他们曾那么麻木不仁。
她就这样的,失去父亲母亲,变得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
2014.9.19日,她强颜欢笑着送他们出门,然后焦虑又幸福地等待,等待最后一单生意的完成。
然后——
官若冰接到了杨月兰的电话,电话里的她磕磕绊绊地讲完了一大串的话,她只听到了那句:三人重伤。
什么重伤?发生了什么?她夺门而出。
手机掉在地上,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好像整个崩塌的天幕。
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医院,刺眼的白色扎得她眼睛生疼。
她看到电话里提到的病房前,站着好几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着急,是因为病房上亮着的“手术中”吗?
她喘着气跑过去。
“伯母?我,爸,妈,还好吧?”官若冰顿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杨月兰冷静高贵的脸上被一丝心疼取代:“放心吧小冰,成然和悠悠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嗯,……”她瘫痪在走廊的长椅上,脸色看起来变得苍白无力,胸腔的心脏脱缰之马似的,也静不下来。
他坐在她旁边,照旧的白衬衫,冷峻养眼的相貌惹得路人频频回头,只是他眉间却徒生几抹复杂的情绪,丹眸似绞碎的银光,幽幽地透着倨傲和浓浓的心疼。
吉人,一定会有天相吗?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