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声拉好落地窗,整个房间变得幽暗了,转身,他平静的眼眸蓦地跃然,那盏台灯像一颗星星般闪耀,照着她秀美安静的脸庞。
他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底座,神情微微地变化了几分,似是出神地在思考。
约二十来秒,叶轩华方敛了敛神色,淡定从容地走出房间,不变的是白衣少年偶尔翘起的唇角,一缕斜晖如照水。
官若冰小时候很怕黑,即使怕黑,她也嘴硬不肯承认。所以每次晚上的时候,她可以跨越一个小区到叶家,借机蹭这不走,闹腾着叶轩华不得安宁。
他比她大一岁,意识早熟得多,每次他的妈妈总是把官若冰交给他,说什么事,感情要从小培养起。
那时候的叶轩华,还没有长大,可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做“父亲”的辛苦,尤其是像官若冰的父亲。
官家不是没人了,即便官成然不在家,也会有一堆的佣人,各种服侍,却填不满官若冰心上的空荡,昂贵的玩具,好看的衣服,有什么用。
叶轩华的母亲杨月兰那时还没有那么忙,平日里也差不多是她照顾官若冰,用杨月兰的话来说就是,早点把儿媳妇的心收买了,以后才不会婆媳关系争纷。
叶轩华从小就挑食,官若冰从小就被迫学厨,原因是,做一个女生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流氓……
出国前,她11岁,他12岁,官若冰没有把分开的悲伤表现出来,她只是笑:“臭轩华,记得早点回来,外国的菜可能也不合你的口胃……”
叶轩华神色淡淡,丹凤眸忽亮忽暗地,直到转身上飞机前,他才吐出一句:“笨蛋,晚上别再怕黑了,我现在可不在你身边了。”
当然,她没有听到,只是望着他乘坐的飞掠过云端,消失在天际。
再后来,他还是用“全球通”给她带了一样东西,桃心形的台灯,很精致,拆开包装的时候,她的眼睛好像发出光来:真漂亮,像你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至于台灯的形状,她没有过问。那年她13岁,他14岁,正值青春懵懂期。
她偶尔去叶家的时候,总习惯了抱着台灯发呆,仿佛什么烦恼,在发呆一阵后也会烟消云散。
她开始寻找新生活,至少,要过得充实。
韩越比叶轩华大2岁,本来应该两人都应该去英国一起就读的,韩越却不乐意,叶父叶母也不好勉强,他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书,与她的联系开始变少。
三个人的世界,一夕间,分道扬镳,无形的隔阂慢慢地筑基起一道围墙。
官若冰不记得睡了多少,只记得模模糊糊中梦到了叶轩华对着她笑,像个天真的孩子,那笑容,是很罕见的,在叶轩华脸上,至少,他从来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软弱,层层尖刺保护着自己。
真是个难得的好梦。她勾勾嘴角。
起身,她活动了一下腰身,惬意地打哈欠,余光瞟到略显黑暗的房间里,那一抹独特的微光,幽幽地闪动,她点了一下它,道:“嘿,你的主人回来了。”
出房间时,女佣守在门外,见她便毕恭毕敬:“官小姐,少爷说如果您醒了,就到下面去吃饭,这一次是家宴,官董已经在下面了。”
“……”官若冰略略一愣,“哦。”
她果然很喜欢家宴呢,父亲母亲都会回来,韩越也会,这次又多了叶轩华,应该有了个家的模样吧,这是仅存的希冀。
装作很淡定地下楼,官若冰瞟到客厅里熟悉的两个身影,心脏突突地跃然,两人与杨月兰交谈甚欢,似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在叙叙旧,不是天文地理,而是家常客套。
她撇了撇嘴,心里却在一刹那春暖花开,真希望,家宴能变成晚宴,这样就可以天天见到父亲母亲了。
“嗯?若冰!”杨月兰眼尖,立刻发现了出神的官若冰,便温声招手,“过来这边,你爸妈都回来了呢。”
接着官成然与林悠回过头来,温和慈爱地看着她,林悠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抱歉,冰儿,这么久才回来看你一次。”
官若冰慢慢地挪过去,听到林悠的话顿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释然一笑:“没关系,我知道父亲母亲都是为了我。”
她的鼻头涌上一股酸涩,强压下,她若无其事般坐下,呵,父亲母亲,我知道的,你们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但是,如果没有你们,这还是家吗?
“……冰儿,”官成然朝坐在林悠身旁的官若冰道,神情无奈憔悴,“你在怪爸爸吗?爸爸,也是不得已啊,但是这次,我再做最后一单生意,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她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您,您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悠和杨月兰不约而同地开口,而后相视一笑。
林悠挪近几分,亲昵地握住官若冰的手,眸含慈爱:“冰儿,都怪爸妈太忙了,没有好好陪你,让你总是一个人,现在我们明白了,你才是最重要的。”
官若冰心里感动得涕泗横流的,然而表面仍是很乖巧淡定:“没关系的,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嘛。”
她瞟了一眼杨月兰,继而道:“而且伯母也对我很好,所以您不用担心的。”
闻言,杨月兰悠悠地抿了口咖啡,一脸调侃:“不不不,我也就是在照顾照顾我未来儿媳妇罢了。”
“……”众人皆默。
如官若冰所知,官家和叶家一直都是世交,从她爷爷的爷爷那代就是了,联姻什么的,纯属也是商业手段,为了强强联合,她一直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幸福,于此,官成然也愧疚于她,所谓儿女,毕竟是心尖上的肉。
晚餐很快地准备好了,饭桌上飘来一阵菜香,让人垂涎三尺,官若冰略略地睨了一眼,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了,菜色丰富齐全,真是阔手笔。
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看到了16世纪英国社会的错觉……
李妈过来微微地鞠躬:“太太,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用餐。”
杨月兰笑着点头,对官若冰及官成然等热情招呼:“来来来,今晚可要吃尽兴,就当是小华的回国洗礼。”
众人起身,走到饭桌旁,只见每张座位上已摆好专用餐布,还有餐具等,高挑的红烛立在中央,米黄色绣纹桌布坠到地上,连座位后也各站着一位女佣,仿佛在等待指令,整个餐桌营造出一种轻英式风格。
杨月兰对一女佣招手,示意她去把叶轩华从二楼叫下来,女佣忙不迭地匆匆跑上来,不一会儿,便见一身清瘦白衬衫的他走下来,夺人眼球的是那亚麻色头发下魅惑的丹凤眼,一挑一瞥,似乎都能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