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他,天寒地冻,除了他还有谁值得我们在这翘首以盼。”
颜朝雨见他疑云消散,语气也欢快得意了起来,反而暗暗责怪他扰了自己的美梦。
紫衣公子听着对方的娇嗔,并不理会,静心循着箫声,纵身走入那片苍翠的茂林之中。朝雨和涑玉不愿落人后,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只见,山谷中吹箫的白衣人缓缓回首,莞尔浅笑。
那一瞬间,颜朝雨觉得雪山雾凇的奇景在他身后也黯然失色,他的一颦一笑牵动着她所有的视线,飘飘飞扬的衣袂彷佛披上了天地所有的寂寞,胜雪的白衣敛集了世间所有的寒冷。
要不是此刻有紫衣公子在身边,朝雨早已飞到他的身边,好好轻薄他一下。
萧遥神情一如昨日,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雕刻痕迹。
他眉头微蹙有几分惊讶和不悦,但很快又舒展开来,自己的小魔仙竟然会和三皇子萧溟站在眼前,又见三皇子一身常服,神色如常。
而另一边的萧溟则神情恭敬地上前来向他行礼。
“明允师傅,一别数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缥缈峰见到您。子渊与兄长时常回忆往事,怀念往日与师傅一起骑马射猎的时光。”
萧溟生性冷漠,却也是胸怀坦荡,并无半分的虚情假意。太子萧陆离和自己的确对于幼年曾教导武艺的皇叔萧遥深怀敬意,尊他为师。
稚子曾满含着崇拜之情,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皇叔一样武功盖世能够上阵沙场。然而独孤太后与淑妃却绝口不肯提及这位皇叔。
萧溟年长后方才听宫人议论起皇室的前情往事,碍于独孤太后和宣文帝的忌惮,两位皇子不敢再过分亲昵,心中仍是惋惜钦佩。也许是因为幼年一同习武的经历,让太子对这位三弟没什么提防,转而视七皇子萧恪为眼中钉。
“明允么……”萧遥听闻对方称呼自己的旧名,清朗的眼中泛起了雾,往日里只有至亲才会唤他为明允,如今斯人已化为尘土。
他看出了萧溟隐藏的意欲,也依着用名号来称呼,淡淡说道:“子渊公子请不必拘礼,你我也是多年未见,相请不如偶遇,不妨和我这新收的不成器的徒儿一道赏玩这缥缈峰中的奇景。”
颜朝雨和涑玉只是在一旁打趣地看着这对昔日的师徒,又听见这位自称是子渊的公子对萧遥如此恭敬,方才的戒备瞬间也烟消云散。
朝雨更是心中暗暗谋划着,这个阴郁的电灯泡打扰了自己和萧遥难得的重逢,而且他居然还算得上是自己的“师兄”,哪天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作弄他一下,比划比划看谁的功夫比较好。
“子渊“公子没有拒绝,欣然一同游览,他的内心实在好奇,一向眼高于顶的皇叔萧遥何时收了这么个资质平平的徒儿。
一行人虽然各自心怀鬼胎,但此刻心情已然轻松许多。
颜朝雨和涑玉与王爷久别重逢,说不出的喜悦与舒畅开怀,彼此间肆无忌惮地开始取笑逗乐对方。
而两位叔侄虽然隔着芥蒂与拘礼,倒也轻松地谈论起远在中部渝州的民情和萧遥出海的离奇经历,朝雨和涑玉平日里难得听到这样的见闻,更何况是这样的两位奇男子,当然是没有插嘴的份。
朝雨虽有一肚子衷肠和小九九想要伏在萧遥耳边告诉他,此刻也只能吞在肚子里,只是动情地望着他。
水雾缭绕的山谷中白鹭嘶鸣,涑玉体贴地为两位男子斟满了酒杯,而朝雨则自告奋勇在一旁为众人抚琴,兴致勃勃恨不能放声高歌一曲.
萧遥听闻只能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取出了碧玉洞箫与她共奏一曲,原本如水般平淡的曲调一下子增添了几分隽永与意境。
萧遥的技艺让“子渊”公子和涑玉连连称赞,只惋叹徒儿技拙,实在不能继承师傅的衣钵。
朝雨不开心这样被他两奚落,说得好像自己高攀了师傅,气鼓鼓地把古琴让给了“子渊“公子,想着君子报仇,待会再暗踩几脚。
没想到这位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紫衣公子倒也不客气,甩手便和着萧遥清丽的箫声另奏起了一阕《定风波》。
颜朝雨平日里抚琴一向是随心所致,也有几分放浪形骸的古人气概。琴艺之间并非单纯只是技法的熟练,更是心神气魄与审美情趣的体现。相比起这位公子的琴声,两者却是差之千里。
耳边只听见琴音一转,“子渊”公子的琴声低沉而稳重,少了往日战场的激荡高亢,却是英雄醉卧沙场的视死如归与悲切.
他胸中有丘壑,指下一时间气象万千,气势激昂辽阔,透漏着壮志难酬的动情与深邃,颜朝雨略略听出了其中的奥妙,不得不对这位“子渊”公子另眼相看。
这样的琴声让她心惊,目测“子渊”公子与李豫相仿,远不及萧遥年长。谈吐不凡却始终隔着生分和冷漠。
他的见识和琴声却与年龄相去甚远,师傅是看破生死之后的一潭秋水,宁静致远却是离愁三千,而他却是心思幽深,气魄慑人,远不是朝雨这样的平凡女子能够揣测的。
想必萧遥也听出了曲中的变化,随着这悲怆的琴声,目光飘向了很远很远的云雾之中。
他想起了不愿追忆的往昔,自己苟延残喘被氏族所抛弃,也曾被仇恨蒙蔽想要取年幼皇子的性命,向独孤雁和萧起光复仇。只不过是稚子无辜,这样愚蠢的泄恨如何也挽不回所爱之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