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终于是回来了。
在他离去的日子里,最初小朝雨老老实实地在府中抄写心经,闭门思过,时常去佛堂跟佛祖磕两个头,
“佛祖保佑,显显灵让师傅赶快早早归来吧。”
她嘟着小嘴不住地真诚祈祷,府中众人只当她是长大转性了,可这样的安静祥和的日子还没过十日,她便开始叛逆地质疑佛祖的业务能力,不愿意再抄写经书,弹琴也尽是悲怆之调。
佛祖终于是显灵让他回到了帝都,可是这个人却日日不见人影。
听说是与诗友去了东市烟花之地的含香楼,寻得了一位叫做南宫玥的女子抚琴,与那位美人一见如故,琴瑟和鸣,不问世事,夜夜宿在歌楼上呼朋唤友,饮酒作乐,放浪不羁的行径引得朝堂之中也诸多非议。
逍遥公子虽然风流倜傥,但绝不是多情不羁之人。正因如此,白姑姑才更是忧心,猜想王爷是不是避人猜忌,故作姿态而已。
白姑姑是清白人家,不便涉足烟花之地,只得日日派遣小厮去那含香楼请王爷回府,更是不准小朝雨偷溜出去惹是生非。
坊间传闻关于萧遥王爷和含香楼花魁的言辞大多香艳,小朝雨不愿听这些污言秽语,压抑住怒火,豪气地提笔匆匆写下几个字,叫来小厮今夜一并给王爷送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一夜在海边,他的话语,他的黯然神伤,待故人情深似海,十年如一日。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如何也不愿相信他会变了心。
寒夜已深,白姑姑终究是没能等来他的身影,便派人去落了锁,独自回房歇息去了。
小朝雨的心情极沉重,佛祖定是嫌她诚心不够,师傅虽然终于是安全归来但却变了旧日模样。
她并不信奉佛法,只当是世人寻得来世慰藉,平日却爱听萧遥说起鸠摩罗什历经劫难,普渡众人的故事。
如今的她落寞地拾起纸笔,步伐沉重地来到他的书房,他们以往常在这里相伴,他和蔼地注视着她,轻轻用手拨弄她的额发,亲近地向她讲解书卷上的含义。
朝雨伸手推开了木窗,在窗前燃起那久久未亮起的油灯,静下心来开始誊抄。
窗外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世间只有眼前这小小的一盏光明在闪烁跳跃。
笔下的妙法莲华经如同这寒夜,竟也长得惊人。
小朝雨回忆起,年幼时慕容兰因也是夜夜掌灯,翘首以盼独自等待父亲来到自己的庭院,却总是时时失落怅惘。
她不喜欢母亲的软弱被动和父亲的多情,现在终于是对这世间女子的无奈又有了几分了解。
她的脑中不禁想象,今晚他拿到信,定是嘴角向上,眼里含着笑意,嘲笑戏弄她的字怎么还是一如既往这样拙劣,怎敢拿出来丢了为师的脸。
想着想着,心间的晚风连同这万卷佛法,也就没有那样沉重了。
已是过了丑时,夜实在凉,她无奈搓了搓手,起身准备去关窗,黑夜中竟有细细的雨丝飘落,万物润无声,飘到她的掌心,带来一丝慰藉。她决定抄完了这一品,便回闺房睡下可。
她极少如此用心,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丝毫不肯马虎,小手冻得通红,豆大的烛火也渐渐微弱。
风起江水寒,她也不曾摇摆,只是虔诚地任由佛法在心间静静无声地流淌。有人轻轻推开了门扉,脚步走到近处,她也不曾察觉。
一只大手缓缓握住了她的右手,那人中指指腹上的薄茧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只是平稳地顺着她的笔锋游走。
“你终于回来了。”她没有回头,只轻轻地问道,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都很想念你,我好想你,好想你…………想你,但只能全部藏在心里。”
“嗯。”男子只低声回了一句,他身上带着极寒的水汽,手也是那样湿润冰凉,纯白的长袖覆在了她纤瘦的玉腕上。
烛光明灭照着他的影子很长很长,那人的鼻息暖暖地在耳边吹拂,那人的心跳声听起来好像就在近处,
山雨吹皱一片涟漪,不明原由地砰然心跳,呼吸急促。
佛语有言,父母所生清净肉眼。见于三千大千世界。内外所有山林河海。下至阿鼻地狱。上至有顶。亦见其中一切众生。及业因缘果报生处。悉见悉知。
那只是一场美梦。梦里面他一如五年前,在檀木书桌前耐心地握着自己的小手,一笔一划教导自己读书写字,而她却在梦中大哭大闹。
一张小脸哭得撕心裂肺地,始终牵着师傅的手不肯放开,反反复复地说着她好想他,不再让他独自一个人,不愿让他再离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