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萧遥便亲自来教授小朝雨乐理与诗词,他虽是极有耐心手把手亲自教导这丫头,但是草莽徒弟实在是不通风月,诗词歌赋样样不行,公子无奈也只能扶额叹惋。
不过在白姑姑的严格教导下,小朝雨还是勉强能弹奏两首曲子,书写也比当日王府中也端正许多,不过也仅是略通文墨的程度,距离官宦人家所谓的文采风流,相距甚远。
萧遥发现虽然小朝雨文采平平,但却和她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相似,颇有习武的天资,对于药理也非常感兴趣。
他深知世事艰险,习武修身养性,又可以磨砺她坚强的心智,并不反对,只是叮嘱她不可显山露水。
于是自小朝雨自九岁起,与萧遥一起早起修行。主仆几人一路南下寿阳,探访月凉山,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她也不再和众人一样称呼他为公子,而是正式地拜他为师,更尊称他为萧遥师傅。
王爷武学修为甚高,自小在帝都便得到了先帝和名师亲自教诲,成年后也曾在宫内教授过两位皇子骑射功夫,教导起小朝雨更是得心应手。小朝雨毕竟是女儿家,不必修炼内功心法,只需每日勤加练习剑法和基础即可,偶尔传授几招轻功可保她一世平安。
待小朝雨的骑马功夫日渐成熟后,萧遥偶尔兴致来了,带着幼徒同乘一匹,策马出游。小朝雨虽然长高了许多,但尚不及萧遥的臂膀,身姿轻盈。
师徒二人皆白衣素裹,气宇不凡仿若仙人降临,引得路人的驻足侧目。
众人一路南行,这一路经过了少保刘世道的封地,刘氏党羽势力颇大,集中在江南富庶一代。众人直至安溪古镇住下,此处临海,让从未见过大海的小朝雨和涑玉兴奋异常,手舞足蹈地要去海边收集海螺。
师徒二人来到东海之滨,小朝雨调皮地脱下丝履扔在一边,便撒开小脚沿着海岸奔跑,秋日的斜阳洒在碧波万里之上,波光粼粼的海浪之中渔夫在悠然自得地捕鱼。
大海温暖又潮湿的气息让小朝雨欢欣鼓舞,湿润的海风穿透过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翻腾的白色浪花卷起了许多奇异的石子,冲击着小朝雨吹弹可破的小脚丫,细嫩的趾间有细腻砂石和冰凉的海水轻轻冲刷着。
娇嫩的小脚掌完全地感受到沙滩的柔软,一层层涌上海岸线的潮汐****了她的裙边。
她被这辽阔无垠的瑰丽景色所感染,她自幼背诵古代帝王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样的雄壮之言,却不知万物皆有灵,天道轮转,眼前万物皆随心境扭转而变化万千。
她的心中舒畅快乐极了,正是情性所至,妙不自寻。却瞥见远方瞭望大海的师傅,身影是那样萧索。
几年前与他在王府初遇,当年那个凝望着远山的萧遥便给她这样忧伤的感觉。
小朝雨在他面前总是喜形于色,而他始终把心思和过往都藏得很深很深。
涑玉和白姑姑曾经提起,师傅当年心仪的佳人,两人自幼便相识,彼此情投意合且年纪相仿,可是佳人被宣文帝纳入后宫三年后便卒于冷宫。
白姑姑只能是默默感叹,有女如云,匪我思存。
你站在远处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远处看你。萧遥此刻立于一片嶙峋的礁石之上登高望远,波涛巨浪不断冲击在脚下的岩石。
他不以为意,只是意兴阑珊地远望着东海尽头。师徒俩就这样逗留了许久,直到海面的远方红霞满天,尽是萧瑟之意。
时辰已晚,今夜萧遥只得带着小朝雨借宿在了渔夫的寒舍之中。寒冷的海风无情呼啸着灌入了房内。
平日里一沾枕头便昏过去的小朝雨,今夜竟然毫无睡意,白日里一望无垠的大海第一次让她心生眷恋,但是一想到师傅她的心情却很沉重。
她不禁发问,往日里我和白姑姑在奇山峻岭间爬山涉水,又或者与众人一起品尝人间佳肴。志满意得之时,却从未曾真正留意过人淡如菊的师傅。
当下他也如我一样感到妙不可言么?
小朝雨起身批上了衣衫,出门左转想偷看两眼师傅,然而却不见踪影。他人并不在房内,只见案台上摊开摆着一本书册,小朝雨走近瞧了一眼,心里一沉,有一点痛。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月色皎洁无暇,浪花安静地向岸上汹涌而来全是寂寥的呼唤,海面波涛起伏却也是万籁俱寂。
萧遥站在岸边,眺望着那轮明月喃喃自语道:“如月,古人曾云海日生残夜,这样的世间美景的确让人流连忘返。可惜世间没有了你,纵使有千般美景,留我一人却也是无滋无味。”
他苦涩道:“我常忆起与你伴游云梦泽的时光,竟然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萧遥总是独自一人站在远方沉溺于旧日的回忆中,品尝着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他时常出远门探访奇景,又或者独自在府上舞文弄墨,对月饮酒。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幽暗的眉眼大多是波澜不惊,深得如同一池秋水,泛不起涟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黎明前的大海如同一个黑洞,让人没有一丝情绪,所有的情感和回忆全被漩涡卷入了深处。
不等破晓的那一缕霞光,郁郁寡欢的萧遥便准备启程返回渔舍。他一转身便瞧见,几米处的礁石上坐着一个散发赤足的白衣女鬼正阴森地直勾勾望着自己,月光落在在她诡异万分的怨毒表情上,口中还发出嘶嘶的狰狞声。
不是他的徒弟小朝雨又是谁!
但凡世人看到此情此景,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萧遥不是凡人,但也忍不住失措轻吼了一声。这刚一出声内心头便是咬牙切齿,他后悔不已,居然让这个素来厚颜无耻的小魔仙奸计得逞了。
她也放下了伪装,笑眼千千,狡黠地望着自己。
让她瞅见片刻失态的模样,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他平日里谦谦君子,仪态万千,此时也是恨地牙痒痒,恨不能在这月夜杀人灭口。
“腥风血雨”后,小人儿慵懒地躺在师傅的身上,萧遥用宽大的斗篷将二人罩住,.秋日凌晨的海风寒冽地刺骨,吹佛着小朝雨细碎的额发。
师傅的手很大却依旧是那样寒凉无情,可她的手很小,就像是一枚血气方刚的小太阳。师徒两人就这样并肩依偎着,望向了视野的尽头,一起迎接破晓时分那第一屡海面上的曙光。
东方朝霞被隐隐约约的红日染上了瑰丽炫目的色彩,海鸥欢快的在海面飞舞,这美好的一刻既神圣又愉悦,嘴角展现出了完美的弧度,抬头痴痴地笑望着师傅。
愠怒的逍遥公子察觉到她的目光,捏了捏她的小手恨恨地说道:“小朝雨,今日海边的事,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
“师傅,那你就娶了他,让他抱憾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