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月,鲁昭公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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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产却楚逆女以兵》】
元年春季,楚国的公子围(令尹)到郑国去聘问,同时娶了郑国公孙段(伯石)的女儿为妻。
伍举(椒举,伍子胥祖父)作为副使,将要进入宾馆,郑国人讨厌他(知楚怀诈),派行人子羽(公孙挥)婉辞拒绝,于是就住在城外。
聘礼举行以后,将要带领很多兵去迎娶(以兵入逆妇)。
子产担心这件事,派子羽辞谢,说:“由于敝邑狭小,不足以容纳您的随从,请求让我们清除地面作可以祭祀的地方,再听取您的命令(欲於城外除地为墠,行昏礼)。”
令尹(公子围)命令太宰伯州犁(伯州犂)说:“贵君给寡大夫围恩惠,对围说将要让丰氏(公孙段氏)的女儿嫁给你做妻子。公子围陈列几筵,在庄王(围之祖)、共王(围之父)的神庙中祭告然后前来娶妇。如果在野外赐给我,这是把贵君的恩赐丢在草丛中去了,这也是让寡大夫不能处在卿的行列里了(言不得从卿礼)。不仅如此,又让围欺骗了我的先君(告先君而来,不得成礼於女氏之庙,故以为欺先君),将要不再能做寡君的大臣(大臣称老。惧辱命而黜退),恐怕也不能回去复命了。请大夫考虑罢!”
子羽说:“小国没有罪过,依靠大国而不设防备就是他的罪过(恃大国而无备则是罪)。小国打算依靠大国安定自己,而大国却恐怕是包藏祸心来打小国的主意吧!怕的是小国失去了依靠,就让诸侯得到戒惧,而全部怨恨大国,对国君命令抗拒违背,使它行不通(言已失所恃,则诸侯惩恨以距君命,壅塞不行,所惧唯此)。否则,敝邑就等于贵国的宾馆,岂敢爱惜丰氏的神庙?”
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请求倒转弓袋子进入国都(垂櫜,示无弓)。
郑国才同意了。
正月乙未(十五),公子围进入国都,迎娶后出来。
于是就和叔孙豹(穆叔)、晋国赵武(赵文子)、齐国国弱(国景子)、宋国向戌(左师)、陈国公子招(陈侯之弟招、司徒招、子招)、蔡国公子归生(声子,子家)、郑国罕虎(子皮)、许国人、曹国人在虢地会见,这是为了重温宋国盟会的友好(前546年)。
祁午(祁奚之子)对赵文子(赵武)说:“在宋国的盟会,楚国人占了晋国的先(得志,谓先歃)。现在令尹不守信用,这是诸侯都听说的。您如果还不戒备,怕的是又像在宋国一样(恐楚复得志)。子木(屈建)的信用为诸侯所称道,尚且欺骗晋国而要驾凌在上面(驾犹陵也。诈谓衷甲),何况是不守信用的突出人物呢?楚国再次占了晋国的上风,是晋国的耻辱。您辅佐晋国作为盟主,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前548年始为政。以春言,故云七年)。两次会合诸侯(前548年会夷仪,前547年会澶渊),三次会合大夫(前546年会于宋,前543年会澶渊及今年会虢也),使齐国、狄人归服,使华夏的东方国家安宁(前545年,齐侯、白狄朝晋),平定秦国造成的****(前549年,秦、晋为成),在淳于修筑城墙(前544年,城杞之淳于,杞迁都),军队不疲弊,国家不疲乏,百姓没有诽谤,诸侯没有怨言。天不降大灾,这是您的力量。有了好名声了,反而用耻辱来结束,午就是害怕这个,您不能不警惕。”
赵文子说:“武接受您的恩赐了。然而在宋国的结盟,子木有害人之心,武有爱人之心,这就是楚国所以驾凌在晋国上面的缘故。现在武还是这样的心,楚国又不守信用,这可不是他所能伤害的了。武将要用信用作为根本,按照这去做。譬如农夫,只要勤于除草培土,虽然有一时灾荒,最终必然获得丰收(耕鉏不以水旱息,必获丰年之收)。而且我听说,能守信用就不会在别人下面,我还是不能做到守信用啊(自恐未能信也)。《诗》说,‘待人以信,很少不能做榜样(《诗经·大雅·荡之什·抑》)’,这是由于守信用的缘故。能够做别人典范的,不会在别人的下面了。我的难处在不能做到这一点。楚国不能造成祸患。”
楚国的令尹围请求使用牺牲,宣读一遍过去的盟约然后放在牺牲上面(旧书,宋之盟书。楚恐晋先歃,故欲从旧书。加于牲上,不歃血,经所以不书盟)。
晋国人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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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虢地召开的盟会上,各诸侯国的大夫们谋求弭兵休战的盟约还未完成,鲁国的季武子(季孙宿)就进攻莒国,占据了郓地(兵未加莒而郓服,故书“取”而不言伐),莒国人向盟会报告。
楚国对晋国说:“重温过去的盟会还没有结束,鲁国就进攻莒国,轻视盟约,请求诛杀鲁国的使者(时叔孙豹在会,欲戮之)。”
乐桓子(乐王鲋)辅佐赵文子(赵武,赵孟),想要向叔孙豹(穆叔,叔孙穆子)索取财货,而为他向赵文子说情。
派人向叔孙豹要他的带子(难指求货,故以带为辞),叔孙豹不给。
梁其跁(亦书梁其踁)说:“财货用来保护身体,您有什么可吝惜呢?”
叔孙豹说:“诸侯的会见,是为了保卫国家。我用财货来免于祸患,鲁国就必然受到进攻了(言不戮其使,必伐其国),这是为它带来祸患啊,还有什么保卫可言?人所以有墙壁,是用来遮挡坏人的(喻已为国卫,如墙为人蔽)。墙壁裂缝,这是谁的过错(咎在墙)?为了保卫反而让鲁国受攻击,我的罪过又超过了墙壁(罪甚墙)。虽然应当埋怨季孙,鲁国有什么罪过呢(怨季孙之伐莒)?叔孙出使季孙守国,一向就是这样的,我又去怨谁呢(季孙守国,叔孙出使,所从来久。今遇此戮,无所怨也)?然而鲋喜欢财货,不给他,没有完。”
召见使者,撕下一片做裙子的帛给他,说:“身上的带子恐怕太窄了(言带褊尽,故裂裳,示不相逆)。”
赵孟听到了,说:“面临祸患而不忘记国家,这是忠心(谓言鲁国何罪)。想到危难而不放弃职守,这是诚意(谓言叔出季处)。为国家打算而不惜一死,这是坚定(谓不以货免)。计谋以上述三点(忠、信、贞)作为主体,这是道义。有了这四点(并义而四),难道可以诛戮吗?”
就向楚国请求说:“鲁国虽然有罪,它的执事(指叔孙豹)不避祸难,畏惧贵国的威严而恭敬地从命了(谓不敢辟戮)。您如果赦免他,用来勉励您的左右,这还是可以的。如果您的官吏们在国内不避困难,在国外不逃避祸难,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忧虑之所以产生,就是有困难而不能治理、祸难来了而不顶住,就是这样来的。能做到这两点,又忧虑什么?不安定贤能的人了,有谁去跟从他(安靖贤能,则众附从)?鲁国的叔孙豹可以说是贤能的人,请求赦免他,用来安定贤能的人。您参加了盟会而赦免了有罪的国家(不伐鲁。),又奖励它的贤能的人(赦叔孙),还有谁不高高兴兴的望着楚国而归服你们,把疏远看成亲近呢?国境上的城邑,一时属那边,一时属这边,有什么一定(言今衰世,疆埸无定主)?三王五伯的政令(言三王五伯有令德时。),划定疆界,在那里设置官员(立官以守国),树立界碑(旌旗以表贵贱),而写明在章程法令上(为诸侯作制度法令,使不得相侵犯)。越境就要惩罚,尽管这样,尚且不能一成不变。在这种情况下虞舜时代有三苗(三苗,饕餮,放三危者),夏朝有观氏、扈氏(观国,今顿丘卫县。扈在始平鄠县。《书·序》曰:“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商朝有姺氏、邳氏,周朝有徐国、奄国(二国皆嬴姓。《书·序》曰:“成王伐淮夷,遂践奄。”徐即淮夷)。自从没有英明的天子以后,诸侯争相扩张,交替主持结盟,难道又能够一成不变吗(彊弱无常,故更主盟)?担心大祸不计较小错,足以做盟主(大谓篡弑灭亡之祸),又哪里用得着管这些小事(焉用治小事)?边境被侵削,哪个国家没有?主持结盟的,谁能治理得了?吴国、百濮有隙可乘,楚国的执事难道只顾到盟约不去进攻(吴在东,濮在南。今建宁郡南有濮夷)?莒国边境上的事情,楚国不要过问,不要烦劳诸侯,不也可以吗?莒国、鲁国争执郓地,日子很久了。只要对他们国家没有大妨害,可以不必去保护。免除烦劳、赦免善人(叔孙豹),就没有不争相努力的。您还是考虑一下。”
晋国人坚决向楚国请求,楚国人答应了,就赦免了叔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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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四月,赵孟、叔孙豹(穆叔,叔孙穆子)、曹国的大夫进入郑国(会罢过郑),郑简公同时设享礼招待他们。
子皮(罕虎)通知赵孟,通知的礼仪结束,赵孟赋《瓠叶》这首诗(古人不以微薄废礼,虽瓠叶兔首,犹与宾客享之)。
子皮通知叔孙豹,同时告诉他赵孟赋诗的情况。
叔孙豹说:“赵孟想要一献之宴,您还是听从他(《瓠叶》诗义取薄物而以献酬,知其一献)。”
子皮说:“他敢吗?”
叔孙豹说:“那个人想要这样,又有什么不敢?”
等到举行享礼,在东房准备了五献的用具(朝聘之制,大国之卿五献)。
赵孟辞谢(赵孟自以今非聘郑,故辞五献),私下对子产说:“武已经向冢宰请求过了(冢宰非郑官名,这里指上卿子皮,也即襄十四年定姜所说的冢卿)。”
于是就使用了一献。
赵孟作为主宾,享礼完毕就饮宴(卿会公侯,享宴皆折俎,不体荐)。
叔孙豹赋《鹊巢》这首诗(谢免于楚之请杀,鹊有巢而鸠居之,喻晋君有国,赵孟治之)
赵孟说:“武不敢当啊。”
叔孙豹又赋《采蘩》这首诗(《诗经·国风·召南》,蘩菜薄物,可以荐公侯,享其信,不求其厚),说:“小国献上薄礼蘩,大国爱惜而加以使用,岂敢不服从大国的命令(穆叔言小国微薄犹蘩菜,大国能省爱用之而不弃,不敢不从命)?”
子皮赋《野有死麕》的最后一章(“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义取君子徐以礼来,无使我失节而使狗惊吠。喻赵孟以义抚诸侯,无以非礼相加陵)。
赵孟赋《常棣》这首诗(“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言欲亲兄弟之国),同时说:“我们兄弟亲密而安好,可以别让尨(多毛的狗)叫了(咱们兄弟几个亲密无间,不用去在乎世俗之人如何看待!一生谨慎的赵武很难得说出这样的话)。”
叔孙豹、子皮和曹国的大夫起立,下拜,举起牛角杯,说:“小国靠着您,知道免于罪过了(言小国蒙赵孟德比以安,自知免此罚戮)。”
大家喝酒喝得很高兴。
赵孟出来,说:“我不会再见到这样的欢乐了。”
周景王派刘定公(刘夏)在颍地慰劳赵孟,让他住在洛水边上。
刘定公说:“美好啊,禹的功绩(见河、雒而思禹功)!他美的德行多么深远。如果没有禹,我们大约要变成鱼了吧!我和您戴着礼帽穿着礼服,来治理百姓、面对诸侯,都是禹的力量(言今得共服冠冕有国家者,皆由禹之力)。您何不远继禹的功绩,而大大地庇护百姓呢?”
赵孟回答说:“我老头子惟恐犯下罪过,哪里能考虑得长远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苟且度日,早晨不想到晚上,哪里能够作长远考虑呢?”
刘子回去,把情况告诉周景王,说:“俗话所说老了会聪明些,可是糊涂也跟着来了,这说的就是赵孟吧!做晋国的正卿以主持诸侯,反而把自己等同于那些下贱的人,早晨不想到晚上(言其自比於贱人,而无恤民之心),这是丢弃了神灵和百姓了(民为神主,不恤民,故神人皆去)。神灵发怒,百姓背叛,何以能长久?赵孟不再能过年了。神灵发怒,不享用他的祭祀。百姓背叛,不替他做事情。祭祀和国事不能办理,又怎么能过得了年?”
叔孙回国,曾夭为季孙(季武子季孙宿)驾车去慰劳他。
从早晨到中午,叔孙没有出来(恨季孙伐莒,使已几被戮)。
曾夭对曾阜说:“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我们已经知道罪过了。鲁国是用互相忍让来治理国家的。在国外忍让,在国内不忍让,那又何必呢(欲受楚戮,是忍其外。日中不出,是不忍其内)?”
曾阜说:“他几个月在外边,我们在这里只一早晨,有什么妨碍?商人要赢利,还能讨厌喧闹吗?”
曾阜对叔孙说:“可以出去了。”
叔孙指着柱子说:“虽然讨厌这个柱子,难道能够去掉吗(以谕鲁有季孙,犹屋有柱)?”
于是就出去接见季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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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弓(子叔敬叔)率领军队划定郓地的疆界,这是乘莒国发生内乱的缘故(此春取郓,今正其疆界)。
在这时候莒国的务娄、瞀胡和公子灭明带着大厖和常仪靡逃亡到齐国(三子,展舆党。大厖、常仪靡,莒二邑)。
君子说:“莒展不能被立,这是由于失去了人才的缘故吧(夺群公子秩,是弃人)!人才可以不要吗?《诗》说,‘要强大只有得到贤人’(惟得人,则国家强),很正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