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横剑纵阴阳分,魄散魂殇生死明。
冥玦殿下,比武台前。
在霖城,钟离的长剑挥杀的那夜,苏寒见了太多的屠杀,他带来的铁甲军踏碎了百万人的桃源美城,杀戮四起,苏寒以为这是他见过的最血腥的画面,然而,在这比武台,在这块数十丈的石台上,恍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一个人可以因为心中的那份执念,纵使一身染血,也定要浴火重生,杀出一条生路来,这是只有承受过最重伤痛的人才能迸发出来的求生本能。
终究是有人要倒下的,不论他有多么的不甘,亦不论他的那份滔天血海之仇有多深,等待他的终将是和这凄冷大殿的与世长眠。也许他应该会想,时间会扼杀一切,他的仇人也难逃此劫,只是这份想法是多么悲哀和可笑。
地字十六对天字四十五。
当苏寒踏出这一步,长剑在手中不由攥紧了一分,往昔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父母的昊天罔极,霖城的八街九陌,最后在钟离的血色长剑下片片碎去。血誓从耳畔绕起,身上的那股凌厉气势也在那一瞬登上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有趣。”断臂男子在旁看到了此时此刻的苏寒,微眯了一下眼睛,如果自己没记错,地字十六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而天字四十五来冥玦殿足有两年之久,没有人会在这里虚度时间,生命在这里的脆弱更加证明了活下去的重要性,而保护自己不堪一击的生命就只有让自己掌握善于捏碎他人脆弱生命的能力,所以在这里,时间开始衡量生死。
天字四十五,是一个比苏寒还略显黑瘦的孩子,看上去羸弱之极,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让苏寒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而能感受到这极度的危险之时本身便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幽暗的冥玦殿中,天字四十五袖间隐现的匕首在苏寒察觉时已然掠向了苏寒的脖颈。躲之不及,苏寒反手握住剑鞘,一脚将剑踢出,顺势抓住,袭向对方的胸口,这是赌命,没有一个人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苏寒原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惧怕的,但渐渐明白,夙愿未了,他无颜下到九泉去见自己的双亲,这便是自己最惧怕的。
两人在这一刹那,四目相对,似是在这一刻达成了默契,瞬间分开。天字四十五却是在分开之后,缓缓地隐入黑暗之中,消失在了苏寒的视野里。一击未果,隐遁消行。暗杀之道,幽者无敌。
也不知对方是使了何种手段,原本就略显昏暗的冥玦殿,在天字四十五登台之后,四周还泛起了一层雾。
苏寒看不清他人在哪里,周遭雾蒙蒙的一片,可见度十分低,而且听不到任何的脚步声,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呲啦!一道黑影在身侧掠过,携带着那把漆黑的匕首,瞬间便在苏寒的右臂上划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迸出,染红了整条臂膀。
苏寒忍疼轻哼了一声,连忙扯下衣服上的帛条胡乱包扎了一下。
对方的速度太快,苏寒根本反应不过来,光是这点便能决定自己离死亡的距离。
接下来的时间,疼痛像一条绳索一般,紧紧地捆在了苏寒身上,长剑在比武台上胡乱挥舞着,鞭笞着空气,携带着一阵阵破风声,却是无济于事。看不清,意味着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反应意味着无法伤敌,而自己,如今像一个血人,身体里传来的无力感,逼得自己不得不用剑撑地来保持身形不倒,这也代表着放弃了攻击,坐等死神的恶镰。
黑影再度袭来,这回匕首直指胸膛,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尖刃刺入了胸膛,也就在这时,苏寒陡然暴起,在匕首还未完全收回之时,已迅雷之势抓住了天字四十五的手。
“终于抓住你了!”苏寒抽剑怒劈了下去。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看不出你的想法?愚蠢!”天字四十五淡漠说道。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匕首格挡住了苏寒的剑。
苏寒只感觉胸膛处再次传来一股巨力,撕裂了皮肉,深可见骨。
身体周遭传来的虚弱感,苏寒再也挺不住了,手中长剑掉落,躺在了比武台的石板上。
所有人都知道了胜负,在这场毫无看头的生死战中的胜者以横扫之势完胜了苏寒,然而,在比武台的另一侧,断臂男子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弧度,“好小子,有趣。”
“哈哈哈哈!”苏寒躺在地上忍着疼放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天字四十五问道。
“我笑什么?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冥玦殿,生死台,在我还未死之前你就已胜者自居,愚者自愚,如今你已经没机会了。”
“什么!”天字四十五不明白苏寒意思,但却嗅出了一丝不正常的味道,数息之间,一股暗流在体内肆虐,直击心房。
“噗,是毒!”天字四十五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中了毒,凭自己的速度他跟本近不了身。
“就在刚才,我可碰到你了,蠢货。”
苏寒踉跄地起身走下台去,血脚印在石板上清晰可见,天字四十五的眼眸愈发暗淡,他还有太多事没有做,不愿就这么无声地离世,但望向四周,那一双双寒如冰窖的眼睛,谁会去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呢,这抔黄土终究洒在了自己的头上。
月寂碎华苦风起,
亡者已逝,何堪生死祭。
鬼魅叱咤藏锋,
怎敌谋者千虑。
弈不得!弈不得!
世人不明,皆弃魍魉技。
我辈哪论,胜者定胜局。
“地字十六胜,下一组,玄字七十一对黄字二十二。”
断臂男子喊出了下一组,望了望苏寒的背影,发出一声微弱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轻笑,时间可以衡量生死,但似乎并不绝对,男子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他自己也是言不清道不明,这些年,还久都没有对一个小娃娃提起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