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屋后没有说过一句话,局促不安的陈火何时见过如此阵仗,尤其是不远处的老者,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专心喝茶,但却能让人不敢大声呼吸。“拍个字却像欠人钱”,陈火苦着脸心想。良久,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终于响起:“此字为你所书?”
出乎陈火意料之外,不是身旁笑眯眯的胖子最先开口,而是远处的老者。抬目看着老者答道“是”。
然而话音未落,就看见一道目光射来,一直低头喝茶问话的老者于此时睁目看来,陈火猛然间仿佛看到了一道闪电,如遭电击的他像全身赤luo的孩童,在老者的凝视中直想跪倒膜拜,心颤不已!那双瞳目中深似山谷,紫色的眼瞳,妖异异常,蓦然,一切回归宁静,老者收目而回,再次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呵呵,少年出英杰啊,你是叫陈火吧,是容慈药堂的伙计?”尤在震惊怔神的陈火便听到了身旁的中年胖子说到。
“是”陈火答道。
“字卷整洁,字迹秀丽,看来年轻人不少练字啊。哦,对了,我叫王安,是万唐拍卖会的主席。”
陈火再次震惊,万唐拍卖会主席是多大的官他不是很了解,但肯定是像城堡四楼那样高,甚至更高。王安很满意陈火的表现,越发亲切的和他交谈起来,询问陈火来自哪里,家中有何人,师傅是何人。陈火按照初见余成春时所说的那样,对身旁很高很胖的主席一一“如实”答着。王安也不细究,和他聊起了安土风情,万唐文化,之后继续笑问:“在容慈过的可还满意?你的字由这位先生一千两黄金买下,你看如何?”
陈火于是再次震惊,自己的字即便呕心沥血,十夜写成,也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所珍藏的过往,代表着先生的教授,但怎么会值得起一千两黄金?他转望老者,却不敢看他,怕那心悸的目光刺穿双眼。但这次老者一改犀利,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面容和蔼的起身看着陈火,慢慢走近柔声说道:“字我很喜欢,一千两黄金不算什么,但有一个要求,少年你可想听?”
陈火点点头,看着没有紫电的老者的眼睛说:“前辈请说。”
“你可愿做我的徒弟,随我去罗曲国修行?”老者站定,微笑而说。
陈火震惊!只得再次震惊,更加震惊,他不敢确定老者是不是说笑,也不敢相信在这屋中半个时辰内所发生的一切,就像脚下的白色地毯,让人感到不那么踏实,不那样真实。这日一上午的震惊来的太多,已经震到他麻木,从亚云古鼎到现在要拜师傅,比自己十九年里所有的加起来还多,陈火睁圆双目,良久,无法作答。
故事的开始?
一炷香前,廖何低头端着手中的茶杯,看似波澜不惊,心无旁骛,心中却无比激动,多少年了啊,终于等到这一天,我廖何可为天枢阁宗主的一天!成为这个世界主宰的一天!听着耳边王安和少年的寒暄,他心思已然飘向了天外,浮生大典已过七重的他,在这片大陆说是半个神仙也不为过。
百年的修行生涯,什么场面什么奇遇没有经历过,他早已心如止水,木人石心,何时如此刻这般心潮澎湃。这个世界说大也大,什么最珍贵?金钱?世俗的权利,比如皇帝?都不是,浮生大典告诉他,只有元气,天地间的元气,才是生命的起始,万物的归宿。
而能引元气为己用,掌天地于心中,方能站在世界的最顶尖,俯览众生。
这是个奇妙的因为所以,因为引元气,所以掌苍穹,但恰恰因为它的奇妙,造就了宗主,造就了天枢阁,造就了现在的他,环生大陆,所有的物种最顶尖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没有食物链,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个世界皆是自己的食物。他们是谁?是的,是独行傲世的天枢阁里的寥寥十数人,因为他们能感应空气中的元气,所以能俯看众生。
千年以前,天外神石而降,普天之下皆凡人,没有人知道天上着火的物什是一颗不凡的石头,只是从那日起,这个缤纷绚丽的世界便发生了某种变化。
空气中不为人们肉眼所见的元素渐渐清晰活跃起来,一粒粒,像沙滩上的沙子,在空中飘舞、分离、融合着,原本相对混沌的世界变的不再混沌,如天地初开,曾经微动沉重的世界忽然明朗生机起来,更多的雷电,更多的山川,更加流动的空气,更加分明的气候,等等一切,在元素的碰撞、分离中诞生,衰变,消逝。
这些元素,便是元气。
然而没有人能感知到它们,更没有人能引导它们,是谁,走出了路的第一步,是谁,创造了伟大的浮生典,即便如廖何,也没有答案,兴许坐上宗主宝座的那日,世界的从前和将来,对他再无秘密可言,但此时望着杯中漂浮的叶片,他知道了,这个少年便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百国林立,数十亿的生命中,像蚂蚁般,总会有一只相较其它走的更远,爬的更高,眼前的少年,在廖何理解中,便是这只幸运的蚂蚁。浮生典带给他的敏锐和直觉,在望向少年的双眼时告诉他,这个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有着特于常人之处,少年看上去也并无任何元气的气息流露出,但那副仿佛有着生命的墨字,包藏着浓浓的天地元气。
他将陈火归为幸运的天赐之人,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在数十年前,他也遇见过如同陈火一般的年轻人。尤记那是在一个蛮荒部落中,出世游历的他当看到部落里那个濒死的少年,身周散发出浓郁的元素气息,遂将他收为徒弟,那是他第一个徒弟,如同子息般,他呵护着他,关爱着他,不为权,不为利,只是在心中,看到了自己的孤寂的修行生涯仿佛终于有了传承时,那种由衷的欣喜和感动。
原本在这个世界,能感应到元气的人类就少之又少,百年难得一遇,却不想这难得一遇的少年就成为了自己的徒弟,个中滋味非常人所能知。然而,造化弄人,不过几年,徒弟便因修炼浮生典而元气爆体身亡。伤心绝望可想而知,但谁能知?长老、峰主们包括这届圣女,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阴险狡诈、恋栈权利,却有谁能懂曾经那个无欲无求的他于疯狂背后的痛苦?
茶水平静,叶儿沉落,心中主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