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是那种喜欢逃避的性格,话说回来,他现在为什么又想去外面?”
“他想通了,或者依然在逃避?”
“想通的话可以直接辞职,我没听他说起过与辞职相关的话……”
“他是不是想躲亚萨·费恩?刚才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露面。”
陈归摇头,“说不通,学长对南区很上心,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何况……亚萨·费恩还长了那样的一张脸,在你来之前,学长一直在主动照顾他。”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说到特别的事,陈归首先回想起来的就是他们两人初见亚萨真容时的那一幕,悠人当时那表情……他忽然间茅塞顿开,答案滑到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一道麻木的女声抢先一步从他的口袋里传出来,不断重复着“您有新消息”。
“读取。”
“陈归,你休息了吗?能不能过来一趟?”是亚萨的声音。
“回复他我马上到。梅本,我先走了。”
“我也去!”
陈归回头横了他一眼,目光似箭,“他找的是我,你跟来做什么?几次三番不请自来,你这学生会主席是不是也太不值钱了?”
梅本被钉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陈归钻进电梯,电梯门一寸寸闭合,陈归的身影随之一分分减少,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情绪蓦然自胸膛中升腾,一点一点地浸入到四肢百骸,虽然不似悲伤那样令人痛心,却如同巨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梅本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他始料未及的事,他承认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但是还远没到失魂落魄的地步。
“喂!”已经闭合的电梯门再次打开,陈归对着梅本的背影大喊。
梅本听到喊声停下脚步,但是并未回头。
“如果是与学长有关的事,我会告诉你。”
“知道了。”梅本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然后他忽然学起陈归的样子,将双手插进上衣口袋,摇摇晃晃地融入风雪。
陈归来到亚萨·费恩的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嘈杂声,推开虚掩的门,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繁华夜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亮了半个夜空,高楼鳞次栉比,与熙熙攘攘的车流相互交织在一起,年幼的孩子们于街头追逐嬉闹,一群又一群的红男绿女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目眩神迷。
“陈归,来我这里。”亚萨坐在街角的喷泉池边向他招手,姿态惬意,笑容似三月春风。
陈归机械地迈开腿走过去,眼神中透出迷茫,“这是?”
“一点光影的小把戏而已。”
话音未落,夜色都市眨眼间变成了月下荷塘,他们身处池塘中央,四周围荷花盛开,耳畔蝉鸣阵阵,诉说着月光的皎洁,萤火虫在他们身边快乐地跳起圈圈舞,巨大的锦鲤穿梭于云间,细密的鳞片微微泛起金光。
亚萨笑眯眯地看着他,“陈归,陪我泡澡。”
“唔……好。”
温热的水流令人昏昏欲睡,陈归手软脚也软,仿佛身处云端之上,愈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至于为什么把他叫过来之类的问题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恍恍惚惚间听到亚萨让他安心睡觉,心说我也正有此意,既然你如此盛情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陈归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起床后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他洗漱过后开始享用早餐,咖喱通心粉、芒果布丁、还有鲜榨橙汁,每一样都是他喜欢吃的。吃饱喝足,陈归起身收拾餐盘,突然脚下一晃,餐具全部摔到地上……
“陈归,醒醒,我们快着陆了。”
陈归蓦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梅本那双灰色的眸子,短暂的失神过后,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昨天和亚萨泡澡泡到一半,两人各自接到从校长办公室传来的命令,自昨日下午起,撒布河下游多地区爆发武装冲突,治安维护人员严重不足,当地各类民间组织和警备队相继发来紧急求助信息,要求所有接收到命令的人员30分钟内到达机场集结。
唯一的问题是……
“梅本,为什么是你坐我旁边?!”陈归瞪大眼睛,他记得坐在自己身边的明明是亚萨·费恩。
“亚萨晕机,和我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你别这样看我,要知道我原本是和悠人学长坐在一起的。”梅本连消带打,言外之意认为自己吃亏的并不只有你陈归一人。
“算了……”陈归还没完全清醒,不想吵架,“你真的把学长也弄来了?”
他四下张望,终于在梅本的指引下发现目标,最后一排,亚萨面带黑超,手捧纸袋正在干呕,悠人一只手握住他那一头碍事长发,方便让他吐得痛快一些,另一只手帮他顺气,关切的很。
“悠人学长不是我弄来的。截止到我们出发之前,当地警力伤亡过半,无辜民众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200人。这一次学校是在动真格的,六七年级所有在校并且没有接取校外任务的男学员和所有校官以下的校内员工都被派遣出来,下飞机之后,你、我、悠人学长还有亚萨·费恩会与其他几路人马组成特别行动组,在行动组未解散之前,我们执行的一切任务都属于A级,相关的任务报告也将被纳入机密档案,所以说,”梅本忽然用力按住陈归的肩头,“兄弟,一起努力活下来吧!”
陈归瞪着不太对劲的梅本吞了吞口水,顺带把“谁跟你是兄弟”这句话一起吞了下去。
几分钟后,飞机在一座废弃的军用机场内降落,飞机旁边是由十多辆警车组成的长龙,手持鲜花女警员们一字排开,笑吟吟地向他们行礼致敬,众人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也顿时化作乌有,各自寻到各自负责接应的人员,场面温馨又和谐,接应工作很快完成,车队浩浩荡荡离开,徒留陈归四人站在空荡荡的机场迎着朝霞风中凌乱。
梅本说大家别急我联系一下学校,得到的答复是原地待命。
四人乖乖听从指示,一上午过去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同窗们被接走了,兄弟学校的校友们被接走了,甚至连雇佣兵都被人接走了。梅本又向家族联络,得到的指示仍然是原地待命。陈归的侥幸心理冒出来作祟,问梅本这是不是能算A级任务,梅本破天荒地给了他一对白眼,说行动组还没成立这任务连D级也不算,陈归遂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险些呛死自己。
弃犬四人组从朝霞等到晚霞,错过了三餐外加宵夜,唯一入口的东西是悠人从飞机上带下来的一瓶水,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入夜之后亚萨·费恩突然发起高烧,一直坐在隔离柱上休息的他直挺挺地仰面倒下,关键时刻眼疾手快的悠人及时冲过去把人接住,抬手一摸额头,果然烫的吓人。
始终坚守原地待命指示的三条弃犬再也待不住了,心中那座积郁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弃犬化身狂犬,狂风般搜遍了机场的每个角落,希望能够得到补给或者交通工具。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只找到了一辆电力见底的电瓶车和两把手枪,面对这些鸡肋一样的东西,三人一阵挠头,最终决定再等一晚,待天亮以后再开着那辆不知道还能跑多远的车去最近的城市。
临近午夜时分,悠人见陈归和梅本都睡熟了,悄悄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酒壶,拧开瓶盖,清冽的酒香轻烟般萦绕于鼻端,悠人的眼底的不舍一闪即逝,翻手将美酒尽数倒在手帕上,刹那间馨香四溢。
用酒精擦拭动脉部位是最有效的退烧方式之一,齐昂,眼下酒精没有,拿你酿的酒救一救你的校友,你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悠人的酒没白费,高烧很快退去,亚萨·费恩醒转过来。
悠人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你总算醒了。”
“嗯,醒了。谢谢你。”
“照顾同伴是应该的,不用谢我。”
“那么……谢谢你的酒,等我们到了城市,换我请你。”
“……不用了。”
“那怎么行?”
悠人沉默,他的男性第六感告诉他自己又被人家撩拨了一把。
亚萨的声音徒然变得可怜兮兮的,“悠人……不愿意和我一起喝酒么?”
悠人依旧沉默是金,不同的是现在是被吓的,没有最惊奇只有更惊奇,他活了二十几岁,还是第一次体验被撒娇的感觉。
亚萨费恩见他不说话,索性拉起他衣角继续撒娇,一遍一遍地念他的名字,嗓音高高低低千变万化,每一句都垂在人的心坎上。悠人被他念的百爪挠心,很快举旗投降,“我答应跟你喝!”
“不醉不归哟~”
悠人心一横,“不醉不归!”
“那我们击掌为约?”
“来!”
掌声清脆还带着回音,熟睡陈归和梅本同时被惊醒,“什么声音?”
“没有危险,”亚萨抢先回答,他伸手指了指天上,“喏,接我们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