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锋与几兄弟回到了小武家里,将手上的行李扔到炕上,就陷入了一片沉默,就连平时最鬼机灵的邢四也不想多说话,然而沉默终将被打破,王永锋将手上搓的粉碎的杨树叶轻轻一抖,金黄色的粉末在阳光的投射下四散着惊人的真实。
“等明天一早,咱们就在学校北面的那个路口等,北门那面的孩子零钱多,早点起床,省得他们把咱们的钱花掉。”王永锋笃定的说着,又指了指邢四,“到时候老四在学校门口放风,要是有人带老师来,咱们不要慌,死活不认就好,实在不行,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反正我现在也不在乎。”
邢四点下头,又应声接口道:“你把钱让刘二拿着,他跑的快,钱不能让老师们抓到。”
“行,那就这么定了。”最后王永锋下结论,语气笃定,几兄弟也出奇的都默应,邢四倒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张开嘴。
小武看到,起身去他父亲房间拿了两包烟出来,扔给邢四,“拿着抽。”
王永锋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如果说一辈子太长,那么至少多年以后,小武一定会出息,处事周全,洞悉人心,更难得的沉默是金,邢四会抽烟的事大家所知不多,但此刻小武能想到并执行,这份心思确实难得。忽的又想起自己,他烦躁的摇头,好像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不想却让小武会错了意。
“没事,我爸的烟也没数,拿两包他不会知道的。”便解释着,又用力的拍下王永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考虑那么多。
“老四,要不等明天弄到钱再买烟吧。”浦建华也在一旁插口,却不想又触动了刘二。
“明天的钱是给锋子弄的,先说好,明天不管弄了多少钱,都是锋子自己的,不论是谁,一分都不许动。”
王永锋反手拍了怕小武的手,“二哥,你别那么急躁,让老四先抽着,等弄到钱再补回来两盒。”
邢四尴尬的将烟推出来,“要不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太会抽,都是装样子的。”
“来,我打开抽一颗,我还没抽过烟呢,尝尝滋味。”王永锋接过烟便拆了包装,散给几兄弟,“这是…‘蝙蝠’?多少钱一包,好抽吗?”
“算是好烟了,要9毛一包呢,除了迎春,大前门,就数这烟好抽了,我平常要攒三四天钱才能买一包呢。”邢四迫不及待的拿出火柴先给自己点燃,又挨个给几兄弟点烟,刚才的一点小尴尬也随着飘起的烟雾烟消云散了。
“咳咳咳,”显然第一次接触这东西的几兄弟都有些不太适应,屋子里响起了不断的咳嗽声。
邢四讪笑解释着,然而言语中夹杂着一股不甚明显的优越感,“这烟没有嘴儿,你们第一次抽,确实有点冲。”
王永锋又大力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这一次没有咳嗽,相反钻进肺里的烟雾带来一阵眩晕麻痹,整个身体仿佛也放松了许多,他发觉突然有点喜欢上手里的东西了,又将手里的大半包烟拿出了几颗递给邢四,“剩下我的留着,抽着还不错,一会你把火柴给我留下。”
看着从邢四手里接过火柴的王永锋,浦建华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也许我这个大哥有点名不副实,但是我一定努力当好一个哥哥。”
“我这口袋里还有1块钱,谁去买点吃的,一会中午我弄饭。”浦建华从口袋里掏出积攒多日才省下的零花钱,冲着几兄弟挥了挥手。
刘志鹏从他手中接过钱,抢着说:“我去吧,你们等着我。”说着便拿着钱冲了出去。
刚想嘱咐两句的王永锋也只得将话茬咽下,他知道浦建华家里条件很差,要不也不能常年顶着他妈妈给他理的大光头,却舍不得8毛钱的理发钱,转过身来对着小口吸烟邢四说:“等会咱们把火生起来,这屋子都快结冰了。”
几兄弟便都动起来,生火淘米煮饭,只等着刘二买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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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安骑着铛铛作响二八自行车,一路上引来诸多视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三哥家,对着正吃着午饭的王国平大发牢骚,“三哥,你还有心情吃饭,你知不知道这一上午邻居们都把咱们讲究成什么样子了?我媳妇挺着个大肚子,跑我单位把我叫回来,就是看你在这吃吃喝喝的?”
王国平招手让他坐下,“你就消停的上班,这坏人都让你三哥三嫂当了,你急什么?”
王国安将手中的手套扔到桌子上,“三哥,当初大哥那点钱你拿的时候也没手软吧,现在跟我装什么好人坏人,问题是邻居们怎么讲,我媳妇快生了,我可不想我儿子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
“你这是跑我这来显摆你媳妇要生孩子了还是怎么着?我可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这日子过的也难,每天起早贪黑的出苦大力,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在乎别人怎么想?”王国平抿一口大瓷缸子里的白酒,拣一块大萝卜蘸了点酱塞到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
“那你说说,小锋这孩子怎么办,真久这么不管了?以后他要是长大了,心里说不准怎么恨咱们,万一再弄出点事情来,咱们可真就没法做人了。而且咱们当初说好的,说让这孩子住在你家你经管,你还多得了三千块钱,直说你现在到底想怎么办。”显然王国平的淡定刺激到了他,王国安不想继续扯皮。
“感情你是心疼我们多拿那份钱了?要不你把他弄你家养去,我家在退给你两千。”王国平媳妇接过话茬,满脸的不屑。
“嘿嘿,三嫂,我可听说了,今天那孩子说那漂亮话都快传遍千井县了,不可不想哪天像你一样出名。”王国安打心底反感这三嫂,面黑心狠得绝后也怪不得别人。
“随便别人怎么说,我也不少块肉,不如你来说说,现在怎么办。”女人一脸的不在乎,但是抽动的眼角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波动。
“我的意思是,咱们两家一家拿点钱出来,给那孩子,就算仁至义尽了,别人也讲不出花儿来。”王国安最终说出来意。
“老四,你这话不准啊,拿点钱是拿多少?给那孩子,不怕他自己乱花吗?万一弄丢了不是浪费那钱嘛。”王国平并不赞同四弟的话。
“钱给了他,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丢了浪费了,跟咱们也没有关系了。至于拿多少,我家最近也着急用钱,我媳妇生孩子还得不少花,不如一人拿几百出来,就给他算了。”
“几百?”
“你说。”
两人都不愿意在这钱上定论,原因是都不想以后落了口实,毕竟当时大哥家的房子就卖了将近6千块,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将近1万块钱,现在给王永锋拿多拿少,实在是不好把握。最后这讨论还是无疾而终,两个人都不想将手里的钱掏出来,要的也许不是什么解决的办法,只是需要作出一个姿态,只要旁人看见王国安他今天来过王国平家里就足够了,至少以后有推诿的借口即可。
常言道血浓于水,可当这水被利益搅浑之后,血还浓吗?今天的王国平与王国安不知道,日后王永锋肯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