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二大包小包领着一大堆吃食回来的时候,几兄弟也适时的表现出震惊,这让刘二心下受用不少。
“我刚才回了趟家,我妈昨天晚上打麻将赢了不少钱,听说咱们要弄吃的,就给我拿了10块钱。”刘二边说着边展示手里的吃食。
“你妈真讲究,要不要咱们整点酒喝?”邢四瞥了一眼小武,貌似漫不经心的提议。
“别祸祸小武家的东西了,我买了一斤酒,那个瓶子里的就是,对了,里面还有两盒烟。”刘二一副考虑很周全的样子,尤其面对听到此话眼露惊喜的邢四,少年心里的那种渴望被认同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王永锋也拍了下邢四的脑袋,“一天就你事情多,抽烟喝酒,你是样样行啊。”
“哈哈,邢四哥,邦邦硬。”邢四讪笑着自我吹嘘,却引得几兄弟集体下黑手,不多时便“不硬了,不硬了”的求饶。
小武摆好桌凳碗筷,大家围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放着一小碟猪头肉,一大盘油炸花生米,一盘大片的辣片以及浦建华侍弄的土豆片炒五花肉,大葱炒鸡蛋,榨萝卜干,对于几兄弟来说,这确是一顿丰盛的几近乎奢侈的饭菜。邢四拿这硕大的瓷缸将酒分润到各自的碗里,一时酒香四溢。
“来,都别装犊子了,走着。”王永锋端起碗用力的与兄弟几人碰在一起。
多年以后王永锋都一直记着这真正意义上的人生第一次酒宴,记得直到将近结束也没有吃光的那小碟猪头肉是如何的美味,也记得第二天刘二因为偷拿家里钱被刘江打的鼻青脸肿,也记得第一次看到浦建华胡言乱语的说着一长串不明含义的话。
吃饱喝足的几兄弟被酒劲顶的昏昏欲睡,王永锋帮着小武收拾完残局,哭笑不得的发现那几个小子竟然都已经酣然入睡。拿起烟和火柴走到院子里,坐在窗户根刚点燃一颗烟,小武就挨着他坐下了,顺手也给自己点了一颗。
“咱们还小,不能多抽,要不以后活不长久。”
“活那么长有什么用,我说小武,你觉得人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想再多也得活下去。”
“是啊,我也只想活下去。顺便给那些不希望看到我活下去的人看看,我可以活得很好。”
“那就好好活。”
“一起。”
深秋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却仍然带着足够的光和热温暖着大地,两个少年的从心里憧憬着未来的画面,一个壮硕远超同龄人却面向憨厚老实,一个羸弱稍逊同龄人却面似老成,细细看来确同样面向稚嫩,没有褪掉少年的青涩,在这个平静的午后,一起晒着太阳抽着不带过滤嘴的劣质香烟。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身上又折射开来,仿佛两个人也在散发着光芒,让人不禁忽视周遭破败陈腐的环境,时事造英雄,英雄乱时事。
“走,跟我去看看我爹。”
王永锋扔掉已经烫嘴的烟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小武默默的起身跟在身后,两个少年迎着阳光大步迈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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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锋父亲的坟墓就在县城西郊,路程并不远。与其说那是墓地,不如说是一大片的乱葬岗来的准确。一路走来,新旧间杂大大小小的坟头杂乱的分散在这片土岗上,一些缺乏修葺的坟头已经快被时光抹平,露出棺材的一角,间或传来几声冷厉鸟鸣,饶是青天白日,也让人觉得阴气沉沉。
“前面那两个树桩间的就是了,你站着等会我,我自己过去。”王永锋伸手指着不远处说到,那是品字形的三座连墓碑都没有立的小土坟,上面压着的几张黄纸随着秋风飘晃着。
看着小武点了点头,王永锋便独自踱步来到了坟前,地势稍高的两座是他爷爷奶奶的栖身之所,下面的便是他父亲的,至于母亲则葬在娘家的坟地,却不在这里。王永锋坐在坟旁的树桩上,忽然觉得自己这趟来的不应该,酒兴所致,之前尚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跟父亲说一说,到了这里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沉默片刻,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看,你儿子我现在也学会抽烟了呢,你要是现在能起身抽我两下子,我立马就再也不碰它了,”说着将烟点燃。
“你儿子我挨欺负了,你倒是帮不帮,不过我也没给你丢人,场面的话我该说的也说了,来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态度,我往下该怎么办。”
风忽的猛烈起来,吹得黄纸哗哗作响。
“你这是来脾气了吗?行,反正那都是你兄弟,我一个晚辈也只能受着了,说实话,我真的想大耳刮子抽他们,等我再长大点吧,他们要是还来招惹我,不要说我不给你面子,也别说我牲口。”
说着说着眼眶里忽然湿润了,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笑骂道。
“这他妈,你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现在反倒来眼泪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哭,那样会让他们笑话,你说是不是?”
“这风实在是太大了,迷了眼睛。”
“往后我会好好活的,以后没啥事我就不来看你了,你也不要惦记我,我怕你看到以后的我,真的忍不住跳起来给我两下子。”
风愈来愈急,日头也躲到云后面了,王永锋站直腰板,忽得放嗓干嚎: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不远处小武看着他在墓地中放歌大步走来,也忍不住从小声的到声嘶力竭的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