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喝了几口高度劣质白酒,反而休息的很好的几兄弟陆续起床,浦建华去厨房收拾了点吃食,几人用过早餐,便商量着去王永锋叔叔家要钱。
“咱们用不拿点家伙什儿啊?”邢连生拎着一截镐把再手中,衬着他那瘦小的身材却无半分气势,只显得让人发笑。
“老四,把你手里的东西扔掉,别惹人笑话,咱们是去讲道理的,别害了锋子。”浦建华本就是小大哥的性子,此时更是顺熟的呵斥他。
“秃哥说的对,咱们别帮了倒忙,小武一会也收着点,别那么愣。”
“要不咱们也别说要钱了,就去把我的行李收拾出来,先放到小武这,等周一‘卡’到钱,咱们在研究怎么办。”王永锋到底还是不忍心与叔叔婶婶彻底翻脸,毕竟现在他孤身一人,内心深处对于亲情还是存在一分深切的渴望。
“我妈被我爸打回娘家了,我爸去接她,估计还得两天才回。”小武呆板的说道,好像嘴里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去锋子三叔家,先把行李什么的弄出来,不管怎么样,以后不受他们的窝囊气了。”浦建华最后拍板结论。
几兄弟锁了门便直奔王永锋三叔家,路上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一些邻里学校传闻。比如邢连生家隔壁李家上初中女儿跟小混子孙强好上了,两家人为此大打出手;比如西门的传奇人物齐小勇又跟哪些人茬到一起去了;又比如学校里的乔灵跟那个男生走的近了,乔灵是第五小学里公认的最水灵漂亮的女孩子。王永锋在旁一个进一耳出,一想到一会可能跟叔叔撕破脸皮,再度失去亲情,哪怕是表面的亲情,心里都快开了锅,脑袋里也是浑浑噩噩一下浆糊。忽的听见好像有人叫他的名字,呆呆的转过头,原来像是邢连生在问他些什么,“嗯?”
“你跟乔灵不是死仇儿么?要不你把她弄到手算了,就在你后面坐着,下手也方便。”
“对啊,她总跟老师打你的小报告,我看他就是嫉妒你学习比她好。”
“她那学习委员当的有名无实,全靠打小报告才当下去的。要我说,锋子学习比她好多了,就应该当学习委员的。”
王永锋终于恢复的思考能力,随口说道:“人家长的漂亮,家里又有钱,跟咱们没可能,就不要背地里讲人家了。”
浦建华闻言看向王永锋,发觉他好像变得与以前有些不同了,王永锋对乔灵绝对是存在好感的,为什么突然就转口不提,而且说话也老成的有些陌生,再联想起昨天他一直都是沉默了许多,心里不由得一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吗,需要的代价也着实太大。
几人嘴里说笑着,走进了北门,到了王永锋叔叔家的胡同口,王永锋突然又想改变主意了,“要不我自己进去吧,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帮我拿下东西就行。”
浦建华拉住了还想说点什么的邢连生,“嗯,你进去吧,不管咋地,记住了我们都在外面等着你。”
看着王永锋走进叔叔家,刘志鹏突然道:“咱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旋即又自己接着,“唉,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呢?”
浦建华轻轻一叹,“希望以后咱们长大了,都不要像他叔叔那样就好。”
王永锋刚进了院子,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哟,你还知道回家啊,昨天不是挺能耐的吗,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王永锋扫了一眼说话的婶婶,深吸一口气,“我叔呢?”
眼前这个微胖的女人双手插在腰上,横在屋子门口,“你叔干活去了,你有啥事跟我说吧,我还做不了主吗?”
“我要进去拿行李,以后就不回来了。”王永锋暗自忍耐的,拳头死死的攥住。
“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好像是我们把你逼走了一样,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直接说。”女人提高了音量,成功的引来了两旁邻居的关注。
“秃哥,里面好像吵起来了,咱们要不要进去?”刘志鹏听见巷子里传来的音响,不由的着急起来。
“都别动,我自己过去看一眼,小武,你看着刘二,邢四,你机灵点,一会我要喊你,你们再过来。”浦建华说着便往巷子里快步走去。
小武一把便拽住想跟着进去的刘二,“二哥,你别添乱。”
“咱们听大哥的,稍微等一会儿。”邢四也在一旁帮腔安抚着刘二。
兴许是小武的一声“二哥”触动了他的心思,也兴许他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刘二颓然的放弃了挣扎,呆呆的蹲到一旁,他与王永锋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小,从光腚娃娃起便在一起玩耍,然而此时此刻却不能与他一同去面对,让他的心绪一时难以平息,是自己太弱小吗,真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啊。
“是我自愿搬走的,跟你和我叔没关系,你让我进去把东西收拾了我立马就走。”王永锋昏沉沉的,攥紧的拳头早已松开,仿佛全身的力量都随着这一句话而抽空。
“你在这等,我进去给你收拾,你还小,别乱拿东西拿错了。”女人竟是连房门都不想让王永锋进,径自转身进了屋子。
这时浦建华进了院子,看着王永锋难受的样子,心里也是愤懑难忍,上前并肩与王永锋站在了一起,肩膀稍稍用力,以期让其借力站稳,却没想到虚晃的王永锋差点被他撞倒,慌忙的伸手搭扶。王永锋却是被他这一下撞得清醒起来,想到昨天从这里冲出去的种种,想到正在外面等候自己的几兄弟,力量又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不多时,女人抱着一床棉被包成的包裹,走到他们俩面前,扔到地上,“东西全在这了,拿好,有空回来串门,我就不送你了。”说着转身又往屋里走,好似半分都不想多呆。
“三婶,”王永锋突的发声言道,“你跟我三叔一直没孩子,我爹留下的家产折腾出的那点钱,就当我这晚辈给你们送终尽孝了。”
轰的一声,仿佛时间被按了快进键,四下邻居终的忍不住发声议论起来。女人脸色发白,转头盯着王永锋,这一句话如同大蛇七寸一般,将女人彻底激怒。一旁的浦建华也被这一句话激的脸颊涨红,弯腰抱起地上的包裹,稍稍的退后了一步,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男孩,已经可以独自面对一切即将到来的责难。
然而浦建华想象中的并没有发生,女人只是抬手指了指王永锋,并没有说出什么,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本就是理亏,闹的太难看就更不值当了,是以才一言未发。市井女人往往精通于各种小算盘的计较,只是格局毕竟有限,难成气候。
转身迈步的王永锋忽又顿足笑着对这浦建华说,“我下次来,不会这样来,而且,我一定会再来。”
浦建华用力的点点头,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