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了,街上的行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步霏语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躲过那些巡逻的官兵。此刻她得尽快赶回暗宫,免得被师父发现她私自离开就不好了。
走到街角处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痛,让她忍不住皱眉,她蹒跚地往前走了几步,想靠在墙角休息一下,却有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惊诧地抬眸看去,入眼处,是女子清雅秀美的眉目,步霏语怔了一瞬,随即有些窘迫地低头,小声唤道,“师父。”
傅飞燕轻轻摇头,虽是责备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宠溺,“都是快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你想进皇宫,为何不等师父回来?”
步霏语喃喃地问道,“师父一直都跟着我吗?”
“不然呢?”傅飞燕笑睨着她,反问道,“你以为凭你如今的身手,还能够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来去自如吗?”
原来,师父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她,思及此处,步霏语不禁低下头,腼腆一笑。
傅飞燕轻轻抬手,理了理步霏语散乱在腮边的发丝,眼中半是讶异半是疑惑,“霏语,师父实在没想到,你会那么做。”
昨夜子时,她才回到暗宫,一回来便发现步霏语不在,床榻上躺着的却是一个婢女,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猜到步霏语偷偷去了皇宫,立刻追了过来,原以为她是去报仇的,可结果却让人……匪夷所思。
傅飞燕看着眼前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突然间觉得她仿佛一夕之间变了,不再是曾经那个喜欢任意妄为,让人事事牵挂的孩子。
步霏语抬起头来,凝望着傅飞燕,眸光流转间有种难以言明的情愫,“这些年,师父所背负的要比我沉重得多,可师父却选择了放下,并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一切,让我度过了十六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我又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想成全师父的大义。”
傅飞燕惊讶地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霏语,你……”
步霏语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傅飞燕,像个迷途后找到家的孩子,她有些委屈地问道,“师父,你打算什么时候……认我?”
傅飞燕脸上错愕了一瞬,很快明白,定然是她师姐带着步霏语去过了那个庄园,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回抱住了步霏语,眼中尽是温柔和无奈,“这些年,我们难道,不是早已经胜似亲人了吗?”
步霏语闻言,看向傅飞燕,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是啊,认不认又有什么关系呢?早在十六年前,师父从火海中将她救走,她便已经认定了,师父是她的亲人。
傅飞燕温婉一笑,忽然朝步霏语伸出手来,“走吧,跟小姨回家。”
“好。”步霏语眸光清亮,紧紧握住那双手,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得快要溢出来。
从此,在这世上,她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数日后,伽国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事,昏迷近半个月的伽皇突然神智清醒地出现在朝堂之上,拿出一份太子与楠皇签订的叛国契约,一时间,群臣哗然,没想到太子竟然以伽国半壁江山换取皇位,更没想到与伽国有数十年盟约的楠国竟有如此狼子野心。朝上大臣见此,纷纷顺势联名弹劾太子在监国期间的胡作非为,而后太子因意图谋反,弑父篡位,被推出午门斩首,皇后闻讯急急赶来,跪在议政殿内哀嚎求情,全然不顾一国之母的仪态,最后也因包庇太子,被废去后位,打入冷宫。
一夕之间,风云变动,伽皇又于数日后,颁下诏书,昭告天下,传位与皇三子瑄王,可瑄王却对外称病,迟迟未接旨,又因伽皇有令,若瑄王不接旨,传旨官也不必回来了,传旨官叫苦不迭,不得已只能拿着圣旨,日日守在王府门口,与管家周旋,只为求见瑄王一面。
这一日,晨风轻拂,清寒袭人,天边一抹金黄隐隐浮现。
林间,阵阵马蹄声急速传来,仓猝而杂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路的尽头,早有一队人马等在那里了,在最前面,马背上的男子,一袭紫衣,丰神隽秀,衣袂扑动,轻逸如风。
正在策马狂奔的楠靖天,与十二铁卫勒马停下,在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咬牙切齿道,“瑄王不是染病不起吗?怎还有如此好精神出现在此处?”
“自然是来恭送楠皇。”楚凌烟驱马上前,漫不经心地缓缓道,“不管怎样,楠皇也是一国之君,却走得如此仓促狼狈,本王实在不忍,故来一送。”
听了此话,楠靖天顿时怒火中烧,若不是辰国连吞他三座城池,每一座皆是楠国要塞之地,再加上国师一再催促,否则他何须如此匆忙地赶回去,而他一向不放在眼里,兵力孱弱的辰国居然有此能耐,他自是不信,且也已查出这幕后之人,如今这幕后之人就在他面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着风凉话。
楠靖天也不再跟楚凌烟虚与委蛇,直接挑明道,“瑄王可真是大方啊,将我楠国城池送与辰国作人情,如此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瑄王也做得出?”
楚凌烟笑了笑,坐在马背上,仍旧是一派随遇而安的慵懒,“如楠皇所言,左右不是我伽国的城池,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楠靖天气得哑口无言。
此时,楚凌烟语调一转,深邃的眼眸流转着一股逼人的锐利,“楠皇,念在楠国百姓,本王今日放你一马,日后别再踏入伽国半步,否则……本王不介意将整个楠国收入囊中。”
楠靖天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神色深沉,他知道这绝非虚言恐吓,眼前之人确有此能耐,此人仅凭着辰国孱弱的兵力,便拿下了楠国的三座城池,若是有朝一日,伽国兵强马壮来犯,……
楠靖天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黑着脸,一句话也没留下,直接带着十二铁卫,飞奔离去。
马蹄声过后,只剩下一片尘土漫天。
段锦风策马上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轻吁一口气,道,“今日一早,皇上便已移驾终南山,说是要在那颐养天年,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撒手不管了,如此一来,这皇位你是逃不掉了。”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楚凌烟轻勾嘴角,拨转马头,如离弦的箭,独自朝南边奔去。
朝阳初上,云霞漫天,暖暖的阳光洒落下来,让青峰崖上的冰雪也开始慢慢消融。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清冷冷的声音在院落里响起,“这回多九颗子,蔓尧,你又输啦!”
“不玩了,不玩了,总是输,师父也不让着我点!”血影耍赖一般,扑在棋盘上,将棋盘上的棋子哗啦一下,全部打乱。
傅飞燕摇头笑了笑,“你这丫头……”
“禀宫主,不好了……”守卫匆忙跑进来,打断了院子里的欢笑声。
“何事?”傅飞燕抬眸问道。
“有人闯进来……不对……是突然出现的……说要见落影阁主。”守卫有些无措,声音微微慌乱,他甚至无法解释清楚外面的人是如何进来的,那人一路上竟然没有惊动任何沿途的守卫,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青峰崖顶,就好似神兵天降一般。暗宫素来戒备森严,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这般悄无声息地进入。
步霏语心下已经猜到,不由得握紧十指,不安地看向傅飞燕。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傅飞燕抬眉,朝步霏语微微一笑,虽是不舍,却还是点头道,“去吧,记得有空回来看看。”
“谢谢师父。”步霏语又意外又高兴,来不及多想,起身向外走去,心里竟是按捺不住地激动,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这般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庭院外,楚凌烟低头,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走着,转身的一刹那,他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墨发白裙,清雅灵秀,步步生莲地朝他走来。
楚凌烟早已迫不及待,纵身一跃,来到步霏语身边,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轻轻抬手,隔着衣料抚上里面的柔软,心底暖成一片,“霏语,我好想你。”
步霏语垂下眼眸,微微红了脸,“我也是。”
楚凌烟笑得开怀,俊美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薄晕,忽的俯下头,双唇轻轻含住步霏语的唇畔,带着极致的温柔,辗转吸吮……
冬日的阳光,落在他与她身上,温暖而美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