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又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那时的廖刿几乎到了十岁,回想廖寻天、廖思雪,他们出门在外也有一年了。
不过,极热给了杜峤一个密令:刺杀廖流江。
未知营地,廖思雪独自一人处在营帐中,杜峤便走了过来。
“有什么任务吗?”
“就是那个。”杜峤叹道。
“那……军令难为的话……”廖思雪转过了身,不知所措。
“他没做错什么,更何况是你的父亲,只是为了一个极风的未来营地的选择,没有做这个任务的必要。”
“可是你已经接手了啊……”
“因为凭廖流江的武功,只有我能接受,也不得不由我来接受,否则动用了暗卫,可不太好收场。”
“嗯……”廖思雪强扭了一个笑脸,“你去吧,我相信你。”
“你去分配一下达兰提斯的任务。”
“让达兰提斯跟着你吧,他正好去鬼阴山,和你一道。”
“好。”
……
路上安置好了达兰提斯的任务后,杜峤便到了鬼阴山的鬼门,这条道路十分凄清,偶尔能听见鬼的惨叫声。此地并非有鬼,而是无数尸体与坟墓令人幻听。这里环境奇异,进了鬼门的人便会失去方向,每行径一步,也许一棵树上会掉落一具尸体,臭气熏天,令人呼吸不畅,听闻另一条道满是狼群,两道分异,原因也就在此吧。
能走出这里的人,这辈子也不会回来了。不过,此地让人更能想到的是,天下竟然乱成这个样子……在这条道上,杜峤思考了天下需要怎样的人。
……
到了济州,也有了一月之久。终于又到了雨季,本是个刺杀的好时机,不过对于杜峤而言,他本人的道义绝对比任务更重要。因此,霍绝峰从未把他看做手下,而是兄弟。
廖府仍然是一贫如洗,这么多年收集情报守护济州,没有人看在眼里。廖流江向来低调,他所做的事,也只有杜峤可以理解。
走入廖府,还是在白天,两个孩子都不在家,有些事情,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
大堂之上,廖流江坐在椅上等着杜峤的到来,心如止水。算命先生告诉他,他会因为自己的儿子而死。于是他支开了所有的儿子,希望躲过这一劫难。
杜峤手中持剑,径直走向大厅,从大厅外便发出了声音:“数年之约,我来履行了。”
“天下之罪由我一人承担,请别追加在我孩子们身上。”廖流江站起来,半跪于地说道。
“你杀了我全家,难道不该用你全家来偿还吗?”杜峤突然释放了香魂怒气,剑鞘中的聚魔剑已经蠢蠢欲动,附上了鬼影之后,剑的威力与本人实力都大幅提升;而廖流江许久不练剑,若拼实力,二十招之内便会被打败。
廖流江叹道:“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如今我虽能与你过几招,可拼上全力才勉强能与你匹敌。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何必纠结于父罪子还?”
“犯下过错,不用还了吗?若你妻子被人杀了,你难道不会找他报仇?”
“仇归仇,我只想别牵连下一代。”
“说了这么多废话,我也想跟你过几招呢。”
杜峤话音刚落,一个箭步上前,廖流江忙拔剑抵挡,见是“里剑”的招式,心想这杜峤一定是有意让着自己,却见他突转“左剑”,便不敢松懈,迎击而来,真正的雪走剑剑锋虽硬,但实在不能与有灵性的剑相匹敌,不过好在廖流江实力也不弱,连接几招之后,转守为攻。两人的打斗场面犹如狮虎相争,一时间又难分伯仲。
廖流江使出了太极剑法,幻化游龙,极灵飞韧,行云卧风,又幻化出一道道柔灵之气。杜峤见状,笑了一下,运足内力,变换脚步,舞剑四周,霎时间如万箭齐发,以刚克柔,以灵力克坚固,使出了他所熟练的“幻影剑术”,廖流江的太极剑已无法接住他每一击,任凭对手破招,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正要败时,廖流江断了太极剑法,使出了太极拳,单手接过聚魔剑的一侧,左手持雪走朝杜峤的右肩刺去,杜峤用力抬起剑的一端,挡住剑刃,再猛一发力,廖流江便被震退了几步。
杜峤刚要趁机突袭,廖流江却运功将十几片树叶浮起,突然径直朝杜峤袭去,杜峤借着幻影剑术第三式——寻觅千里,瞬间便将树叶切成几瓣,同时又朝廖流江反击,剑刃一划,前傾着身立于廖流江背后,仿佛已经将他杀死,聚魔剑便收入了鞘中,两人的帝王气场也随之而散。
“你没有杀我,为什么?”廖流江他不到,“刚才本来是一个好机会的。”
“杀也算杀了,没杀也算没杀了,天意如此。”
廖流江转过身,看见杜峤手中握着自己的头发,便叹道:“败了,真的败了……”
“你无意杀我,刚才本可刺中我要害,但你却故意偏离了方向。”杜峤也转过身,将刚砍断的廖流江的头发置于桌上,“你不怕死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想活?”
“我说过了,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其他的都无所谓。刚才你手下留情,还是算我败了。悉听尊便。”廖流江低头作揖道。
“是极热派我来刺杀你的。从今天起,你便死了,有这头发为证,并非我放下了仇恨,而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一些人需要你。永远别出现在江湖,或是官场,哪里都无你容身之处。”
廖流江听完,突然跪下,叹道:“剑神大恩,永生难忘。”
“快起来吧,准备后事,门口该挂上白灯笼了。”
廖流江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回想着自己的曾经,的确做过不少坏事,但那些都已成为历史,却被今日的杜峤洗清。这个人,真的是“神”。
……
杜峤离开后,廖流江收好了雪走,觟秉珢便走了出来,面带喜色,笑道:“还不错啊,这杜峤,不失霸气,还很有人情味。雪儿在他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廖流江假怒道:“我没有被杀,你没注意吗?”
“发现了啊,雪儿已经飞鸽传书给我了。”觟秉珢便走上前,替廖流江把了一脉,确定了他没事这才放心。
廖流江趁机一把搂过觟秉珢,却听她假意挣扎道:“哎呀你做什么?”
廖流江突然把嘴唇递了上去,觟秉珢开始时还有些反抗,但又快速地亲吻了一下,这才令廖流江满足,而他也这才放开了觟秉珢。
“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
“咱们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吧?”
“好了,言归正传,该准备准备了。”觟秉珢叹道。
“唉……真有些舍不得孩子啊。”
……
廖流江将事情都准备好,便躺在了棺材里。觟秉珢递给了廖流江一颗假死药丸,并说道:“放心吃下去吧,之后的事情都交给我。药丸会让你昏迷五天五夜,没有呼吸,不耗内力。”
“知道了,我放心。”说完便把药丸吃了下去。
那日,几个下人便把白灯笼挂上,穿着麻衣,替廖流江立了灵位。由于不知缘由,便只能跪在地上哭泣。
……
学堂里,严先生在台上教着书,突然来了个下人,和他低声说了句话,严先生便走到廖成风的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廖府挂了白灯笼,你回去看看吧。”
廖成风立即站起来,大惊失色,廖刿听见声音,丢下笔便向前去,问道:“你再说一遍?”
“你爹……快回去看看吧。”严先生叹道。
这时,一旁有人讥讽道:“朝廷大官的儿子,快滚吧!”
借着大家都笑起来,不断有声音道:“快滚吧!”
廖刿与廖成风顾不上其他,急忙朝着廖府狂奔而去,在远处看见了宝色吊灯,便又紧张起来。破门而入,见到了棺材里“死去”的父亲,犹如睡着了一般。
廖刿哭着问觟秉珢道:“娘!爹到底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不久之前有个刺客。”一个下人说。
觟秉珢面无表情,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廖成风发觉了周围的打斗痕迹,示意了廖刿一眼,廖刿却避开了眼神。
“三哥!娘!爹死了,你们都不伤心吗?”廖刿愤道。
“男人要什么眼泪?忍着。”廖成风说完,变穿上麻衣,守在棺材旁边。
觟秉珢看了一眼廖成风,叹道:“孩子,眼泪不代表不坚强,没有眼泪也不代表坚强,知道吗?”
“娘!你知道是谁干的吗?爹这些年可什么人都没惹过啊,那人为什么对爹下手?”廖刿边哭着边追问。
“因为你爹是他们的眼中钉。”
“说好要保护爹的……可我却那么没用!”廖刿用力跺了跺脚。
所有人都没再说话了,廖刿却感到了一股至极的痛苦。他想着,家里的顶梁柱塌了,以后可不会再有父爱了,什么都没了。最痛苦的会不会是大哥?他还没得到父亲的认可。二姐呢?会不会有机会回来看父亲一眼?
廖刿抹去眼泪,跪在地上,替父亲烧着纸钱,仿佛这个世界都凝固了,仿佛他要永远这样。
呵呵,爹死了,天下第一给谁看呢?保护谁呢?保护娘?可是廖刿已经没有斗志了。爹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险,都能平安无事,可这次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廖流江的死讯顿时遍布天下,首先知道的便是廖寻天,不过他似乎心怀怨念,不愿回家。但是他在查,因为那是自己从小便尊重的男人,更是自己的父亲。
廖府外,柳云之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娘,是柳云之,来看望爹的。”廖刿对娘说道。
“不,廖兄,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为什么?”廖刿问道很平静。
“之前没有对你说,我并非济州人,瞒了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你作为我唯一的朋友,今天,我才来告诉你。”
“没什么。”廖刿呆呆地看着父亲的棺材,说道。
柳云之走上前,替廖流江上了柱香,刚准备离开,廖刿突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柳云之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廖刿没有再看他,变闭上了双眼。他是他第一个兄弟,可是廖刿在需要安慰时,这个人却离开了。
柳云之要去莱州了。他是政府秘密组织的人,与莱州的‘楚仝’交换身份后有两个可选择任务——潜入薛府,或者潜入“极热”起义军。前提是要将真正楚仝安置好。而那日来唤廖流江离去的,也正是他柳云之。不过,走之前,他还要做另一件事,并非检验廖流江的尸体,而是唤来廖成风。他已经调查到,这孩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后金政府正创立地下研究室,凭廖成风的聪明才智,开发出更多的器械、钻研出更强大的西域咒术,帮助大汗南下便易如反掌。
不过,还得等个机会,这种时候的邀请,无异于火上浇油。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
等了三日,三天三夜未合眼的觟秉珢才决定将廖流江埋葬。这种时候,所有人的眼泪都已经流干,精神疲惫的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伤心了。
后山荒田,廖刿轻轻地将棺盖合上,他不会知道假睡的父亲对他撒了一个谎。
他们填土,等到最后一粒黄土填平了棺材,又等到最后一粒黄土填成了土丘。
廖刿叹了声:“娘。”可是觟秉珢却没有理睬。
廖刿走到她面前,见她目光呆滞,仿佛不省人事一般,便说道:“娘,我扶您回去休息。”
廖成风正跟在廖刿身后,忽然听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的声音,他看了一眼廖刿,又看了看身旁的下人,没有一个感到丝毫的异样。
“别找了,这是龙骨传音术,你看不见我的。”那人说道,“你的子时方向,半里路的丛林中,我在这儿等你。”
廖成风本不想理睬,便借着这个术回应道:“我对你是谁,没有兴趣。”
“可是我对你挺有兴趣。你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你的母亲。”那人笑了几声。
“你敢!”
“你也不知道我又没有这样的实力,为了保险,你还是过来吧。”
廖成风咬了下牙关,便放开了嗓门对娘说道:“娘,您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三哥小心点啊。”廖刿说。又看了一眼娘,试了试她的额头,惊叹道竟然这么烫!娘在发烧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来。
廖成风便道:“快回去,我马上就回府。”说完便朝着子时的方向跑去。
廖刿也顾不上奇怪,当务之急只好将娘快速送回家,廖成风头也不回,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将自己呼唤过去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到了地点,廖成风见到了那个黑衣人,才发觉竟然是廖刿的同窗——柳云之。
“你怎么做到地隔半里呼唤到我的?还有,你把我叫过来有什么目的?”廖成风怒道。
“原来一个书呆子也会生气啊?”柳云之笑了一下,“第一个问题刚才对话中与你已经解释过了;第二个问题正是我想表达的。”
“别浪费时间。”廖成风说道。
“三日内,你娘会死。”
廖成风握紧了拳头,皱紧眉头,竟然无法表达出自己愤怒的表情。
“先别着急,你娘和你爹一样,仅仅是假死。”柳云之说道。
廖成风的神情突然转变,惊问道:“你……你说什么?我爹假死?”
“廖寻天已经查到了,是他告诉我的。”
廖成风听后,叹道:“大哥竟然和你认识……”
“而且你大哥还加入了我们的组织,为后金效命。”
“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廖成风问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是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希望这是真的。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的目的是——让你掌管政府研究室,以加强爱新觉罗的实力。”
“为什么让我?”廖成风问道。
“因为据我观察,济州城内,只有你一人拥有对书本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你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已超出常人百倍,创造能力又是我用肉眼看不见的。让你掌管那个地方,再合适不过。”
廖成风见他说的一本正经,背过身,问道:“你知道我爹娘为什么假死是吗?你如果告诉我,我可以考虑你的请求。”
“因为他们需要你们这一代自己成长,也是逃离这黑暗的天下不得不走的一步。所以,他们要先行离开。”柳云之说道,“这下愿意跟我走了吗?”
“我只说考虑考虑,三日之内给你答复。”
“好,我也不希望是强迫你去的。我等你。”
……
廖刿将娘扶到床上,对下人说道:“你们照看好我娘,我去找三哥,别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知道了。”几个下人齐声说道。
廖刿连忙跑了出去,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就要下雨了一般。
走到半路,廖刿突然被一群人拦住。
廖成风正回来时,从小巷中看见了廖刿,他没有钱,没有父亲,所以才被欺负。可是成风不敢过去,只等待那群欺负廖刿的孩子都走开了,才悄悄接近廖刿。
廖成风轻轻抚了抚他的伤口,叹道:“疼吧……”
……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两人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母亲还病在家里。
……
葬了母亲,廖成风递给了廖刿母亲替他准备好的包袱。那个廖流江曾用过的葫芦还在,廖刿将它挂在腰间,裹好那把假的雪走剑。母亲随父亲去了,但留给了自己梦想,廖刿决心振作,如果在东瀛学到了本事,那个时候,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他一定守护到底。
待廖刿离开,柳云之便走入廖府,对廖成风说道:“我们也准备走吧。”说着便从脸角撕开了一个假面,露出了另外一个面目——楚仝。廖成风点了点头,也不见怪,答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就看爹的四个孩子,将来谁的名声可以更加响亮吧。”
……
那是他们的人生之路,不过,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