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刿醒来时,才发觉父亲坐在自己的床前,准备对自己说些什么。
“爹,有事吗?”廖刿揉了揉眼睛问道。
“孩子,没有睡好吗?”廖流江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又轻轻拍了拍廖刿的头。
“大哥他……”
“孩子,你放心吧,爹什么都知道。”廖流江笑了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去哪里也是你大哥的宿命。”
廖刿点了点头。
“那日,我听说你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想保护爹娘?”廖流江问道。
“这么多年了,我们总是受别人欺负,爹要保护我们,又要保护自己,真的很不容易。我想用‘天下第一’的名号,来告诉天下人:廖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而且,我也要用这一名号,来改变这个世界!”廖刿坚定地说道。
“那首先得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廖刿用力地点了点头。
“去东瀛学剑吧,那里比较适合你。”
“去那么远?”廖刿疑惑。
“据说东瀛有个武馆,你可以去那里。”
“刿儿记住了!”廖刿笑道,“我也学有所成再回来,像大哥一样。”
“别像他一样,要比他优秀。”
廖刿又笑了笑点了点头。
……
但,乌云来的特别快,渐渐地就来到了雨季。
廖思雪正在后山,处理家中的菜地,本来为即将来到的雨水感到开心,不过,来了几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小姑娘,你可知北京该怎么走?”其中一个黑衣人问道。那男人的声音苍劲有力,成熟无比,无丝毫杂音。
一共有七个人,若是硬拼,凭廖思雪的武功,根本拼不过。刚才说话那人的语气,八成不是坏人,有九成正气,一成邪气。七人中,有两个面带香魂怒气,而除说话那人之外,另一人,廖思雪看见了他的眼睛,有些好感。
“你们是谁?”廖思雪试着问道。
“呵呵,我有个规矩,若是知道了我是谁,可要跟着我走的。”
廖思雪注意到了其他每个人的衣袖处都有“极”、“热”二字,若没猜错,眼前这些人,便是名为“极热”的起义军的将领。
“那我岂不是很不划算?”廖思雪笑道。
“那我们玩个游戏,若是你猜中了我的名字,我便放过你;我若是猜中了你的名字,你就要告诉我北京怎么走,并且加入我的起义军。”
“猜就猜!你是‘极热’!”
“呵呵,眼神真不错。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你会读心之术,而你一直在注意我们每个人的眼神与动作,若把此运用于我的军事,再好不过。”
“但是我猜中了,你得放我走了。”
另一香魂怒气者摘下面罩,廖思雪看清了他的面容——黑颦眉间一缕沧桑色,高鼻梁旁一颗淡淡的痣,冷酷的表情足以让任何人不敢靠近,但又有足够的吸引力来拉住每一个少女。廖思雪似乎魂都要被他勾了去,那人正是杜峤,那个华山顶上取得天下第一之名的男人。风流无比,英俊无比。
杜峤开了口:“你没有猜中,极热并不是头领的名字。”
廖思雪一惊,看了看极热头领的眼神,便知晓他的自信。当他说出她的姓名时,廖思雪的内心便开始变得混乱。但是,在纠结之余,更多的还是想留在家里。
“混乱的世界,需要你助极热一臂之力,跟我们走吧。”极热说道,“我把我的真名告诉你——霍绝峰。”
廖思雪不久前也偶尔听说“极热”的名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天下大乱之际,这是一支最有实力的起义军。
她轻轻点了点头,因为她有些想像廖寻天一样有自己的追求,天下各地纷争,若自己也可以为天下献一份力,也不枉此生。
廖流江听说女儿欲加入“极热”起义,连忙搜集了极热的情报,但察觉从前寻天搜集过,便随即翻了出来,满意的笑了笑。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她回来。
“爹,您最近身体好吗?”廖思雪推门进入,首先问道。
“你娘经常给我吃一些补身子的东西,当然好了。”
“我想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
“关于极热是吗?”
“爹……怎么知道?”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当然要多关注一点。”
“我想知道爹的态度。”
“有一件事,相信你也有所察觉,是关于我为什么让你大哥离开家。”
“对,这件事不像爹平常的做事风格,在大哥、三弟、四弟看来,似乎符合常理,但我总觉得,父亲隐瞒了什么。”
“你今日应该遇到了眼神中透露着帝王怒气的人,其中一个名字是‘杜峤’。”廖流江叹道,“几日后他可能回来寻仇,为了保护你们,现在只能想办法让你们离开。”
“爹……那个人……与我们有仇吗?”廖思雪想起了杜峤的样貌,她竟然忘不掉。
“爹曾是锦衣卫时,灭了右将军一家,我答应右将军,只留下他的一个血脉,杜峤便是右将军的孩子。”廖流江叹了口气,“杜峤便是当年华山论剑时公认的天下第一——剑神,我不希望你们都死在他的剑下。恩怨情仇什么的,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爹……您这又是何苦?”廖思雪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全家人应该一起承担才对啊。”
“极热是一个好的起义军,你加入的话不会吃亏的。也许还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廖流江笑了笑。
“爹,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笑?”
“这件事,先别告诉你两个弟弟,只有你们都离去了,爹娘没了包袱,才能有一线生机。”廖流江缓闭上双眼,表示不再想多说什么。
廖思雪现在只想去劝劝杜峤,劝他能放过自己的家人。可是,凭什么呢?
她又走出房门,看见正在书房中专心读书的的三弟廖成风,与不远处挥着木棍耍来耍去的廖刿。她的脸上本有一股愁思,也渐渐被风吹散了。她还是决定去找杜峤。
……
济州城外,月水之亭,杜峤与霍绝峰等人一起饮着茶,仿佛超脱了这乱世而独立存在。众人犹如江南八大才子齐聚一般,不亦乐乎。
他们都已经换了装扮,正等着廖思雪的到来。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决定与他们一起离去。
“杜峤大哥?”廖思雪问了一声。
杜峤闻声,即刻站起来,问道:“如果在下没记错,我还没有向姑娘自报姓名。”
“我可以与你单独谈会吗?”廖思雪即刻将头转向霍绝峰,“就一会,不耽误行程。”
霍绝峰点了点头。
杜峤示意廖思雪一下方向,随即向前行走着,他的一身赤色神袍显得尤为霸气,无论是从他身体流露的,还是从眼神中透出的。
廖思雪顿了一下,才紧跟着他走去。
……
“有什么事?”杜峤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知是他故作镇静,还是对廖思雪没有感觉,使得廖思雪原本计划好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她即刻想到了另一种计划,毕竟不了解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要十分谨慎,尽管她已大体了解杜峤的性格。
“我们急着走吗?”廖思雪小心地问道。
“不算太急,如果有人带我们去北京的话。”
廖思雪点了点头,又道:“如果不急,你介不介意我和你说一些事情呢?”
杜峤微微睁大眼睛,心想这么久也没人主动找自己说说话,多年里,自己也是与剑为友,多次突破敌阵,保护极热与起义军其他将领,出生入死,莫不孤独。听见有人在这样一个乱世想与他聊聊天,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不过,她要想说,自己也不便拒绝。
“嗯。”
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有些失意。
“杜大哥,你加入‘极热’有多久了?因为不太了解所以才问问你。”廖思雪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记不清了。不过这么多年,霍绝峰很少与人说话,我所清楚的是,他好像有个弟弟。”
“不……我不是想问关于总头领的什么,我只想问你。”廖思雪才发现说错了话,连忙纠正:“是通过你,了解极热,了解起义军,从而知道我能做什么。”
杜峤无意地撇开了她的眼睛,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于是背过身,思索了一会。
廖思雪悄悄走到他面前,笑道:“对不起啊,其实了不了解他们都是无所谓的。我更在乎的,是当我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能陪伴我走下去的人。”
杜峤接上了她的眼神,嘴角泛起一阵微笑,他都没想过这一丝微笑是什么,却被廖思雪一眼看穿了他的醋意。这种感觉,如命中注定,又如浮光掠影。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没有说错什么。”杜峤稍微注意到了他内心的喜悦,似是由于谈话的喜悦,随后又降下了语调,“那我陪你走完你选择的路吧。”
廖思雪笑道:“果然从一开始感觉就对了啊。七个人里面好像只有你有一些人情味。”
“你约我来此,不只是为了找一个陪伴你的人吧?”杜峤问道。
“还有就是……关于我父亲。他和我一样姓廖。”
杜峤笑了一下,说道:“你是知道了他与我有仇怨,问我能否放他一马?”
“嗯……虽然我不知道你过去如何,但江湖中有言:江湖一笑,恩怨即了吗?恩恩怨怨,世世代代,没人放下,终究是无休无止。”廖思雪缓慢地低下了头。
“我当年与他在华山脚下约定过,几年之后,若是我查到他无恶不作,即使他有恩于我,我也会杀了他;若是他造福百姓,心怀天下,我也会放下仇怨。我懂事时,便与我爹在一起,他从没告诉我关于任何一点的仇怨之事,我也懂得这些。没了仇怨,天下又怎会有如此多的纷争?更何况,即使报了仇,也得不到什么,最终只会得到空虚。”
廖思雪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并不惊讶于杜峤有如此见解,而是惊讶于他说出的话与自己准备对他说出的一模一样。他们俩之间,到底谁才会读心术?
“那……谢谢你。”
……
廖刿听闻二姐加入了极热,内心十分不畅快,恨自己还没长大,大哥二姐便可独自穿行于江湖之间。他不知到父亲的难言之隐,成风没离开之前,廖流江说什么也要把廖刿护在身边。那唯一继承了他帝王怒气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想要守护父母亲的孩子。
书房里,廖成风不断地读着书,廖刿立即闯入,一把抢过书便飞了出去。
“你做什么?”
“大哥走了,二姐走了,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廖刿叹道,“一天到晚死读书,也没见你厉害多少啊。”
“《本草纲目》我已经背完了,医学、史学、文学等我都知道。”廖成风故意仰着头冷笑道。
“喂!我在说大哥与二姐!你有没有在听啊!书呆子!”廖刿用力拍了三下桌子,“书背完了就背完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本《诗经》,你再背不完,严先生可要罚你了。”廖成风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知道,有一句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然后……”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对。”
“不想念书的话就好好耍你的剑吧,别浪费了你最重要的这几年时光。”廖成风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那不是耍剑!你知道外面的人把我们家人看做什么吗?官场沦落的走狗!我都没好意思在爹面前说!爹这么多年默默守护济州,私下里平了多少纷争、灭了多少盗贼?那群白眼狼一点都看不见!真不晓得爹是怎么想的。”
“老四,以后见到不平的事情,要学会忍,知道吗?”
“有什么好忍的……”廖刿满腔怨气,转身走了出去。
……
他们的对话,被廖流江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不过,他知道,廖刿也是十分想要拥有一身本事,拥有保护别人的力量。他始终坚信,这孩子的梦想有一天一定会实现,他会成为一个英雄,让无数人敬佩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