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打在堂内,艺纯看什么都不太真切,鼻孔里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他随手抹了一把,起身跑到门口的男人跟前:“你是谁,把宁乐弄哪去了?”
见他半点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艺纯有些尴尬,又硬着头皮问了一遍:“那个……哦,你有没有见到个人,比我低半头,戴眼镜,一脸欠揍样,你见着没?”
男人依旧没开口,倒是那坐在矮桌边的老头儿叹了口气,冲他招手道:“小伙子,你过来。”
艺纯不想在这里多磨时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老人却不着急,慢悠悠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摊在桌上:“小伙子,认得吗?”
纸袋里装的是几张翻洗出来的照片,画面模糊不清,艺纯几乎把脸贴上去,才依稀辨认出这是个什么人的成长记录,从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到穿着校服的少年,整整齐齐全码在桌上。
这样大概盯了一分钟的时间,他感觉照片上的人有些熟悉,五官虽然看不清楚,但从神态,动作,包括体型轮廓来看,这个人他似乎在哪见过。
“是我?”像拿到了什么有力证据,艺纯从座上跳下来,手叉腰学泼妇:“我说老太爷,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偷拍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快放我走,这事到此为止,否则咱们法庭上见!”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刚才还在门口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将一把短刀死死抵住他后心,“你是什么人?”
被这么一问艺纯大脑乱作一团,他竭力把脑袋向后梗,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流氓劲顿时荡然无存:“别总动刀动枪的,有事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
“是是是,我说,你先把这劳什子拿开。”见那人根本没听他话的意思,艺纯也只好退一步:“我叫艺纯,艺术的艺,纯洁的纯……”
没等他说完,男人却早已没了耐心,单刀直入问道:“你去过金水镇吗?”
“那是什么地方?”说着艺纯又把脖子往后梗了梗,小心翼翼溜了眼那快戳进喉管里去的短刀“你想去旅游的话,自己查百科全书呗,绑我来做什么。”
男人似乎还有话要问,却被这样坦白的回答生生顶了回去,只好收起刀在矮桌旁坐下来,愣愣地盯着那照片,一言不发。
见他摆出这副架势,艺纯更是不知所措,幸好那老头还算和善,又是给他包扎伤口又是灌醒酒汤,只是人一上年纪嘴容易碎,唠唠叨叨将近和他啰嗦了半个小时才切入正题:
“小伙子,我们有点要紧事得办,希望借用你几天时间。你先在这凑合一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别去打扰白老板休息。哦,我姓柳,你叫柳伯就行。”
“那宁乐呢,我说的那个小伙子,你们见到没?”
听到这个名字,柳伯眼神有些不大对,盯着他看了半天,一直看到艺纯后背发毛,他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救你的那老板姓白,叫白东阳。”
见艺纯没什么反应,老头儿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他的你也别去打听,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这些柳伯便离开了屋子,剩下艺纯一个人后半宿死活睡不着觉,想给宁乐打电话问问他现在怎么样,可身上的手机早被大震那一脚踢休克了,屋子里又没有通讯设备,想和外界联系比登天还难。
这么想着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久违的睡意终于弥漫上来,可偏偏这时房门被豁然推开,白东阳提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门口。
靠,这不会是怕我把昨儿晚上的事都出去,来杀人灭口吧?
艺纯顿时清醒过来,摸摸背上的冷汗,一把将被子蒙上头顶装睡,但白东阳不吃这套,也不管他睡没睡,直接将手里的行李箱扔到他身上,“跟我走。”
半人高的行李箱被这么摔在身上,艺纯差点没吐出血来,要是和宁乐在一起,他早跳下床破口大骂了,但迫于这个人的淫威,他只好认栽,低眉顺眼地把箱子推开:“你们到底准备……”
话问了一半,但白东阳压根不想和他磨时间,俯下身子一把提起他衣领,将他整个人拖到床底下去,另一只手也顺势提起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出了大门。
兴许是昨天的药劲还没过去,这一摔疼的艺纯浑身发抖,背上又开始冒冷汗,只能像死人一样任凭他拖着走向门口的一辆小面包车。
远远看到白东阳,坐在驾驶座的男人赶忙下车跑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满脸堆笑地套起近乎:“爷,这么长时间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大震,您……”
“人呢。”说着白东阳拉开车门,将艺纯放下来,艺纯这才看清那个叫大震的,正是昨天差点要他命的男人!
虽说他艺纯算不得绝顶聪明,但心眼还是有的,从在超市里被下药,到莫名其妙的一顿胖揍,再到今天开来的面包车,如此清晰的贩卖人口流程,哪怕他再粗疏些,也能看得明白。
“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艺纯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白东阳,想要从车上跳下来,却无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又一次被轻而易举地塞回车里去,“****,你们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放我走!”
大震被吵的不耐烦了,转身将车门锁死,也不管艺纯怎么叫唤,没事人似的从怀里掏出根烟递到白东阳面前:“这么早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抽根烟提提神……”
“人。”
“人?”见白东阳没接,大震又将烟举得高些:“人送到盘头村了,再往上走,就是金水!金佛爷,江景,还有车里这小子,一个不少。”
白东阳也没多问什么,敲敲车门示意大震,大震挠了挠头,只好把烟塞回口袋,打开车门请他先坐上去。
眼看那门开了条缝,艺纯慌忙凑上前去,拼了命地想往外挤,可他还没把整条胳膊伸出车外,只见白东阳眉头一紧,猛地将那半开的门扣了回去。
剧烈的疼痛顿时从卡在门缝间的关节处传来,一瞬间艺纯甚至觉得这半条胳膊已经废了,没等他缓过劲来,白东阳却借着这空子进了车内,一手拧过他膀子,一手拽起他头发死死扣到玻璃上去:“不想死的话,你最好老实一点。”
眼前半边都是黑的,清醒的那边也闪闪烁烁蹦着麻点子,艺纯被卡在座上,半点活动空间的也没有,只好顺顺从从巴结道:“好好好,我老实点,您歇歇,先放开我行不行?”
感觉到白东阳的手松了些,艺纯赶紧抽着空把胳膊拧回来,身子抵在座位紧把头问道:“你们想带我去哪?”
白东阳不回话,只是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个纸团,扔到他眼前去。
“有人登寻人启事找我了?”
艺纯看了那东西几眼,终于还是唯唯诺诺地移过去捡起被揉成团子大小的报纸球,磨蹭了半天才将它展开,但却没找到什么寻人启事,整张报纸上显眼的只有个被圆珠笔圈住的标题:“古镇厉鬼缠身,十一人不翼而飞?”
这条新闻只占了巴掌大的面积,标题也不抢眼,内容却写得堪比小说,艺纯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还笑出声来:“给我它干吗,老板你还对这种扯淡的东西感兴趣啊。”
“消息是真的。”正准备开车的大震忍不住了,干脆拿起副驾驶座位上的文件夹扔给他,从后视镜里看他什么反应:“你自己翻翻看。”
文件夹里只有一本被撕过的咖啡色剪贴簿,看上去不像什么随笔,倒像是用来写日记的,几乎每页贴着张照片。艺纯哗啦啦翻过,也没什么兴趣研究里面写了什么:“写给你的情书册?”
“那倒不是,”大震调节了后视镜的角度,正好看见艺纯那张不屑一顾的脸,他勉强笑了笑,继续说道:“六年前,确实有十几个人去过金水,笔记是其中一个女人写的。”
“去干什么,我可不相信那鬼地方能陶冶什么情操。”
“是冲现下古董行里传的正疯的‘邪价儿货’。为了这鬼东西,他们在金水呆了整整一年,但只收回几块翡翠。当时我刚到北京,在潘家园开店,他们和我商量,看能不能把翡翠搁在我这转手出去,我想着反正不摊底,收着也无妨。”
“之后呢?发家发得不可收拾了?”
“赚是赚了不少,但他们没福气拿。”
大震表情严肃起来:“他们从金水回来没多久,我这边生意不大顺,也动了去走险的心思,就想着和他们联系,一来是把卖翡翠赚的钱分了,二来和他们一起去金水找那东西。可你知道后来我从雷子嘴里打听到什么?那些古董贩子的名字居然全部出现在失踪名单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艺纯倒吸口凉气,使劲把身子倾到驾驶座前:“还有这种事?不会是金水镇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诓了他们吧。”
大震翻了个白眼,心说他娘的你不就是那不干净的东西么,还有脸在这瞎白话。
见大震许久不回,艺纯也没不识趣地问下去,车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大震以为艺纯被吓住了,歪着脖子又瞥了眼后视镜,却看见他正仰面躺在座椅上,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妈的,这死小子神经还真是粗的可以。爷,等干完了这一票,你打不打算做了他?”
后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回答,这倒也在大震意料之中,跟白东阳做生意,被晾在一旁的准备他还是做好了的。
其实提这个问题也不是因为好奇,在道上的这些年,他早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但也许是出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理,他替白东阳觉得不值。
他承认自己那天在易宝斋动了杀心,要是艺纯这浑小子真不知道金水的事,那死了倒还是件好事,可没想到白东阳居然肯为他的小命答应去金水,这让大震有些摸不着头脑。
冥冥之中他有种直觉,在这小子身上,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